女子往河里跳,意在拼死要追那画舫。身边的一众人哪里会让她白白送死,早有人把她拖住,眼睁睁看着载着恶人的画舫混入船队里消失。女子痛不欲生,顿足撞人,不似人腔地哭嚎“儿子,还我儿子”。其情之哀苦,使人恻然泪下。 “走啊,大伙去日盛船行要人去。”有人愤愤地喊道:“他们连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实在太没人性了。” 这时,一个老汉噗通跪在龚正面前,口称:“大侠,救救我们家孙子,不然我家儿媳妇也没得活了。” 龚正搀起老汉,说道:“老兄请起,不必行此大礼。见义勇为、惩恶扬善是我们侠义人之根本。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你可简单讲来,使我们做事好有个分寸。” 老汉抹把眼泪,说道:“数天前,小二柯灿租用日盛船行的渔船,带领几个乡亲出海捕鱼。五天前,满载而归返回来时,夜晚赶船,被水里的不明怪物打翻船只,只得两个人幸免于难,其他人都下落不明。小二柯灿船覆人亡的消息,一传到日盛船行,他们就寻上门来,把小孙子掳为人质,限期三天凑齐渔船的佣金及赔偿。可怜我们渔人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能得温饱已属不易,哪有什么积蓄赔他们索要的天价银两。” “是的。”这时一个四旬左右的汉子沉声说道:“可恨这日盛船行勾结官府,黑白两道肆无忌惮地把持航运渔业。他们不但不容许我们自有渔船,而且船租行费鱼税竟然视量而定,总使我们丰产不丰收,始终挣扎在温饱线上。” 郑义、龚正循声而望,见那汉子七尺轩昂,圆额方脸,目光沉郁,一副悲天悯人的超凡情怀。龚正当下心忖此人不俗,于是说道:“这位老弟贵姓?” 汉子谦虚回答:“不敢当贵,鄙人姓许。因为善于在江河湖海里辨云识天,推断阴晴雨雾,风向风力,人们戏称我叫做望云眼许赋。大侠,柯家实在可怜,望救他一家老小性命。” 龚正道:“降魔卫道,当仁不让。许好汉,你说救他一家,该当如何怎办?” 许赋大喜,大声就道:“日盛船行就在东南城郊四五里处,我们就去那里讨要柯家孙儿。可怜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被一帮凶徒掳做人质三四日 ,不知要遭受多少非人之难。” 龚正听闻此一番话,怒道:“真是一帮畜生,竟然连一个小孩子也不放过。凌少爷,我们这就去清除了那群人渣如何?” 许赋跟着龚正的目光转向郑义,一见肃然起敬:“好人物!沉稳如山岳,凛然伟岸,威仪超凡。剑眉飞扬,中间一股浩然正气,使奸佞之辈望之胆颤,善良之人见之振奋精神。”原来郑义路见不平,怒而生威忘记了掩饰真情。许赋刚要上前拜见,郑义已经恨恨出声:“鬼畜不除,人道何安?事不宜迟,快去日盛船行,看都有些什么妖魔鬼怪?一并打杀。” 许赋闻言,浑身兴奋,自告奋勇地应声说道:“少侠侠肝义胆,豪情感人。鄙人愿头前带路。”说着,又扬臂高呼:“乡亲们,今晚天降神侠,我们向日盛船行讨取公道的时刻到了。” 刚刚龚正干净利落的一拳,打倒了往常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巴图,早已激发了不少青壮年人的斗志。现在许赋又振臂一呼,当下响起众多应和声:“讨取公道。砸了日盛船行,为我们被撞沉的渔舟,为我们被盘剥压榨的血汗,为我们被凌虐致死的父老乡亲。” “走啊,砸了日盛船行,让狗日的血债血还。” “对,讨取血债。血债血还。” 人们群情激奋,无论男女老少,心底的火山被引爆喷发,一发而不可收拾。黑压压的人群向日盛船行涌去,沿途又有无数人加入。 日盛船行座落在楚州城东郊,天王纳瑞河北岸。这里白日热闹异常,晚上却是冷清。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港口和宽阔的船坞,停泊着大小各色船只几百艘,这都统归日盛船行所有。楚州城的一切水用船只,都必须到这里租用。原因无它,日盛船行沟通官府,民代官治,自立王法,不准人们拥有个人私船。一旦查得有私人船只航行在天王纳瑞河上,直接撞沉,而且让人告状无门。日盛船行由此被呼为二官府。 一路走,龚正一边问望云眼许赋,日盛船行究竟是什么人使什么神通勾连官府,民行官权,假公济私地横行不法,祸害一方。 许赋讲道:“刚才被大侠一拳打倒的那人,就是日盛船行的行长,人唤混世魔王巴图。他原是本地的一个恶霸无赖,恃强凌弱称霸在天王纳瑞河上。七八年前,撞到一个对头被人收服,此后不久就搞了这个日盛船行,竟然上通官府,代收鱼税行费。比之先前,更加霸道蛮横,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哦!”龚正道:“老弟可知收服魔头那人是谁?” “据在下探知,收服混世魔王的好像是日月教的右路大总管,叫做遮天手伊言堂的。传说此人武功盖世无敌,智勇无双。我忖日盛船行之所以能至为所欲为的这等地步,十有八九是日月教在做撑台。” 又闻日月教,龚正和郑义不由得对视一眼,互相点头。原是心中都明白,一定是日月教使人在此兴风作浪。 “许大哥,”郑义冷然说道:“你放心,我们今晚到此,日盛船行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我誓言不清除这为害一方的毒瘤,绝不罢休。” 许赋闻言,暗叫不好,今晚事情要闹大,将不知如何了事,心中不由打鼓。但是一想到往日的备受压迫,心火又起,信念复壮:“与其窝窝囊囊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地拼一把。人生一世,不拼哪里有希望?何况今日又天降高人为人们出头。”想到这里,许赋勇力倍增,加大步伐向日盛船行赶去。 不多时,人群来到日盛船行。这里已经是灯笼火把通明,只见四十多个大汉,人人手握短棒扛在肩上,呈簸箕形状摆开,一副请君入瓮的阵势。当中赫然一个庞然大物,所有人与其想比,都似侏儒一般。火光映着一张张凶恶的大脸,使人不寒而栗。看到这阵势,喧嚷的人群安静下来,脚步踌躇不敢再前。 郑义和龚正见人群畏缩拥挤,便排众而出,乍见巨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世间竟然有如此身高巨大之人——简直就象一堵厚重的大墙当面矗立,即使身边体格已是异常高大的混世魔王,也刚及其腰下。仰视其面,小簸箕样大的嘴,血糊了啦的,好像刚吃过人死的,被明暗不定火光一映,恍如厉鬼血魔现世,阴森恐怖。 龚正闻多识广,认得巨人,于是低声警醒郑义说道:“嗜血兽王农力柱,力大无穷,残暴不仁,性喜吸血。” 郑义神色凝重,点头道:“看得出来,是个恶魔王。” 对面的混世魔王巴图驴耳听长远,听到二人对话,得意地桀桀怪笑,恶声说道:“老匹夫,算你见识广。既然认得出农督使大老爷,今晚就让你做个明白鬼痛痛快快地去上路。临走前,巴爷我送你一个忠告——断头皆因强出头,长命须做缩头龟。” 龚正毫不理睬对方的盲目自大,只管对郑义说道:“江湖流传‘兽王嘴满血,无数人大劫’。意思是他暴虐如魔,嗜杀成性,每次大开杀戒之前,必定先吸血,尤喜青年之血。” 郑义冷然说道:“见其形而知其性。他厉鬼恶魔一般的体态,足以表明他是名副其实的野兽之王。这个兽王由我对付,你负责保护乡亲,不要被那些虾兵蟹将伤害了。” 龚正肃然点头:“明白。” 郑义说话,方才引起混世魔王的注意,他打量眼前这个年青人,却看不出有任何特别之处,而且清瘦高挑,略显文弱之态。于是放声狂笑道:“老天,今天是什么日子,找死节吗?这么多嫌命长的自寻死路。小子,如此大言不惭,是不是井底之蛙没见过日月?要不就是井蛙派的传人,初走江湖。” 郑义轻蔑地瞟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混世魔王,我不与你废话,柯家孩子呢?交出人来,一会我给你一个痛快。否则,根据你一贯的恶行,一定让你生不如死。”他们这边对话,身后柯灿的娘子哭死哭活地要往前冲,想去扑混世魔王。两个后生把她死死拖住,哪敢由她上前。 郑义的冷静从容镇住了混世魔王的狂妄,此时他才感觉到这个青年人绝非一般,便一敛狂态,沉声问道:“你是何人,胆敢来搅和日盛船行的生意?还在农督使大老爷面前口出狂言,你是想害死身后面的那群穷鬼吗?” 郑义眉头一皱,忽然目聚神光,利剑一般直刺混世魔王,凌厉的杀气惊的他人一哆嗦,这才明白眼前实则是个高深莫测的绝世高手。正一时慌乱,不知如何应对,头顶响起一个粗闷的声音:“小子,像是有两把刷子的人。你这样的小鲜肉,正合老爷我的胃口。” 这是一直负手睥睨人群的嗜血兽王说话了,原是被郑义的出言不敬惹着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行如一堵移动的大山,脚落地皮抖三抖。身后的火把投射出他巨大的黑影,宛如魔鬼驱动黑暗罩临人们,人群惊怵后退。 眼见嗜血兽王气势如山,踱步而来,郑义功聚全身,提神戒备,防他暴然出手,伤害到身后人群。龚正知晓兽王的厉害,急忙指挥人们后撤。 嗜血兽王农里柱见众人都大惊失色,嘴角微微撇,眯起鹅蛋眼,张开簸箕一样的巨手,走近郑义当头抓下。看似这漫不经心地一抓,郑义却感如山压顶,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罩住,躲无可躲。情急之下,只好以硬碰硬,,力贯双掌举臂往上一翻,内劲外涌,迎上压顶而来的气劲。二力交撞,一声砰地音爆巨响,一股气流冲天而起,呼啸有声。 兽王发出一声碎帛裂石的惊吼,大意之下败局已定。他原以为手下青年可信手拈来,不料大出意外,自己反遭重创。他从上而下的巨掌受到反击,高高抛仰,而且双臂麻木,几乎从肩脱臼。更可怕的是敌手倏忽无形无影。不由得顿生恐惧之心,原是兽王自出道一来,纵横江湖几十载,予取予夺一向凭己一时好恶,鲜有受制于人。只是最近两年,先败于剑神封定宇,还是与其大战三百回合,终因兵器上稍逊一筹饮恨而败。 兽王惊怒之际,尚未寻到敌踪,就觉的两个腿弯处同时遭到暗算,那力道如万斤重锤猛击。不由自主地他双腿一软,噗通跪倒。不及起身,又被人一掌砍在后脑干上,整个人随即倒山一般砸在地上,激溅一股尘土飞扬,即时一命呜呼。一代枭雄霸主就此玩完。 一掌斩杀嗜血魔王的正是郑义。原来他击开盖顶抓来的巨掌,随即双足等地,身躯平直前射,自兽王胯间掠过时,对准他的腿弯双拳向后猛挥,一击成功地把人打倒跪地。郑义知道对待强敌,必须乘胜追击,否则机会稍纵即逝将遭反噬。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双掌撑地后一跃而起,反身一掌斩中兽王脑干,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嗜血兽王被一招毙命,非是功力不及,一是气数当尽,遇上了天助的荡魔神侠,二是傲慢轻敌。诚所谓把你打倒又踩趴在地的人,往往是不被你放在眼里的对手。 “哈哈。”龚正见到叱咤江湖的一代霸主,只一个回合就被郑义彻底打趴,顿时豪情万丈,爽朗大笑。大笑声中,人似离弦箭,直扑懵圈了的混世魔王,瞬间点中他的麻穴及环跳穴,擒拿在手中。厉声对他喝道:“狂徒,说,柯家孩子呢?” 混世魔王果然是个穷凶极恶的滚刀肉,知道今晚之事不能善了,即使命悬人手,依然喊道:“孩儿们,给我打。日月教人宁死不屈。” 听到命令,弧形圈了人群的大汉们,扔掉手中的火把,打破灯笼,挥舞着棍棒砸向人群。日盛船行的广场上顿时混乱不堪,视线不明,敌我难分。惨叫连连。 混乱使郑义、龚正缚手缚脚,不能畅快杀敌。正着急时,这时一人朗声大喊:“乡亲们蹲地卧倒,站着乱动的就是歹徒。”人们于是纷纷就地蹲下或卧倒,日月教的歹徒立时暴露出来,郑义和龚正随即大下杀手。歹徒们知道再难借混乱遁身,郑义、龚正又勇不可挡,若不及早逃命,必遭全军覆没。于是四下逃窜,即使郑义、龚正全力以赴,也没能把歹徒全数消灭,到底逃了十数人去。 广场上平静下来,只有受伤群众的□□声。柯灿的娘子哭声又起:“孩子,我可怜的儿啊,你在哪里?”这时候,有人已经捡起火把复燃,龚正借着亮光寻到混世魔王,一脚踏住他的头,喝问道:“说,孩子在哪?” 此时穴道受制的混世魔王,就像断了脊梁的大狗熊一样趴在地上。他见龚正追问柯家孩子,十分恶毒地说道:“哼哼,孩子?孩子被吃了。”柯灿的娘子听见话,啊地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郑义闻言大怒,说道:“把他交给我。如此怙恶不悛,丧心病狂,让其一死了之,实在太便宜了他。说,孩子到底怎么样了?不老实说话,我保证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看见郑义,混世魔王巴图感到一种彻透骨髓的寒意,知道今晚一败涂地,全是这青年人一手造就。接触到郑义一双如浩瀚夜空一样深邃的眸子,混世魔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是多么的卑微,多么的无意义。又想到教规,贵为三大督使之一的农督使在自己的地盘上一命呜呼,别说没命逃,即使有命逃,也必须面见总管,自废武功以谢罪。(所谓督使,就是日月教的督法督察,刑掌对日月教徒的赏罚擢废大权,地位仅次于三大总管)想象一个依靠暴力混世称霸的人,突然成了废人,那将是何等可怕的后果?不被仇家生吞活剥才怪?所以混世魔王力求速死,才屡出使人愤怒之言。他又对郑义说道:“你保证?你保证你自己吧。乳臭未干的小子,趟了日月教的混水,就是被阎王爷勾了名的小鬼。” 郑义不听到日月教还可,一听到日月教,恨从心底起,火自肝头发,对着混世魔王一声怒吼欲知混世魔王是什么下场,下回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