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时,郑义站起身来去看山谷下面,那里已经是一片火光。原是那露台下面的枯枝败叶被从天上降下来的金光一发灼燃,无数的火团塌陷般坠下谷底。看见谷底,郑义度量他距地面不过百丈上下,以自己目前功夫可轻松纵跃来去。然而此时他却不可以,因为谷底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殊死较量。 下面场景诡异:一个穿绿袍戴红帽的白须老头被金光罩牢,他下半身似乎已经陷入地下,上半身白色光芒紧急闪烁,似乎实在对抗着金光对他的挤压。那老头万份惊恐,对金光的挤压力有不逮,护身的白光团不断缩小,他企图藏到地下的努力仿佛遇到了花岗岩,不能再入土里丝毫。 郑义正纳闷那是什么情况,忽觉头顶一股劲风破空而降,紧接着就见一只巨大的白头鹰恰如流星陨石快速无比的扑向白须老头。随即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钢喙叼住老人的头,铁爪抓住老人的肩,双翅剧烈扇动要往上飞。这时金光消失,白光敛芒,地面上情形更加清晰。只见白须老头极力要往地下缩,白头鹰啄其首捉其肩要往上飞,二力相持,未及片刻,耳听啪的一声响,暴溅一团白雾。白雾中巨鹰腾空飞起,下面带着老人上半截身躯,惨不忍睹。原来白须老头不敌白头巨鹰暴力,争持中被拦腰拔断,一半入土,一半遭劫。可怜五千年修行的人参精,不敌西方来侵犯的白头鹰,这是何情由,这里暂置不叙,后文顺便交代。 事情诡异迭现,郑义自然百思不解,唯有心中惊呼“咄咄怪事,不可思议。”惊讶未了,怪异事再起,就见巨鹰带着老头半截身躯正上升,忽然一道黑影自北面的悬崖壁里电射而出,直击白头鹰。那白头鹰委实不凡,只用右翅膀对袭击来的黑影一扑,早腾出一爪抓住不速之客。黑影现出原形,却是一条黑色大蛇,正被鹰爪抓牢七寸,软塌塌的身躯丈余来长,再无半点反抗之力,成为猎物被巨鹰带着往上飞。这蛇正是净云子曾经遭遇之物,多年潜伏绝谷也正为觊觎人参精的五千年修行精华,欲夺来益己成人,它和白头鹰一样是西方妖孽,修行不遵天道,专辟邪门。 说话间,白头鹰叼着人抓着蛇眼看着要飞过露台,郑义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果断的纵身一跃,妥妥的骑在白头鹰的背上。那鹰又见敌来,钢钩似的巨喙甩头就啄。郑义哪容他得逞,眼疾手快的筘住它的脖子,将它的头生硬地扭正。白头鹰怎敌郑义神力,挣扎不过,只好带人往高处飞。上飞过程中,它心有不甘,竟然连做滚桶动作,企图把背上敌人摔落。孰料郑义如钉铆铁焊般附在它身上,使其徒劳无功。白头鹰如此激烈折腾几番,见屡屡无果又筋疲力尽,只得老实往上飞。 白头鹰如此这般:抓着蛇,叼着人,驮着荡魔神侠郑义振翅飞翔,足半个时辰方将近山顶。当郑义感觉凉风摩顶,眼前豁然开朗的时候,心中便欣喜终于告别绝谷,要回到人间。他刚心生感慨,不意一阵腥风骤然扑来,使人遍体生寒。郑义大呼一声不好,双手一按鹰背,腾空飞起向南面山头落去。不料那阵腥风实在强烈,竟把他卷倒在地,头撞巨石,一时迷糊。 迷迷糊糊里,郑义就见身边不远处,一条黄色大蟒把白头鹰缠倒在地上,二者正在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搏斗。白头鹰的钢喙雨点般急啄大蟒,那大蟒一边张开血盆大口回击,一边不失时机地去咬鹰爪下的半截老头。有时拼上被白头鹰啄伤几口,撕去几块皮肉,也不放过霎那间的机会。鹰爪下的半截老头每被蛇咬一口,白头鹰的怒火就增一分,仿佛那就是唐僧肉,吃一口就能长生不老,吃一口就能得道成仙。在谁手中,都不容别人分一杯羹汁。 就为争夺这“唐僧肉”,一鹰一蟒翻翻滚滚大战不休,正是蟒为贪吃拼上命,鹰为护食要蛇亡。未及片刻功夫,大蟒皮开肉绽,血淋满山头。黄色大蟒逐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击之力。照此下去,不用多时,大蟒必成死虫一条。有话讲“天欲其生,万劫不灭;天欲其亡,金刚销形。”或许天要蟒存,就在白头鹰一下啄住大蟒的头部,要望大石头上狠摔的时候,忽然间地动山摇,轰隆作响,惊得大蟒软身,巨鹰松嘴。缠斗的两方身躯立即分离,被大地的震动翻滚几番。同时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巨响,峡谷两边巍峨雄峙了亿万年的七老峰和混天山轰然崩塌,填平了横亘它们之间的天险绝谷,激起的灰尘直冲云天。 突如其来的巨大地震让郑义晕头转向,惊心动魄。惊魂未定时,又听“啾——”的一声鹰啸,灰尘影里白头鹰一飞冲天,叼着半拉人参王,抓着黑蛇向西天飞去,转眼间消失在玄黄的天空里。郑义再寻大蟒,已然不见,漫空扬尘掩盖了它的踪迹。半天工夫里,他频频目睹奇事,间无暇思,唯有连连惊诧。却万万不会料到这一鹰一蟒因掳食人参精王后,竟得天地造化之果,促就其后代异种为祸天下,造下无数杀孽。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大地恢复平稳,天空却阴沉垂顶,细雨淋落。此时是暮秋寒天,细雨湿衣,山风料峭,郑义感觉似乎身处冰窖,知道不可逗留,便匆忙下山。他不辨方向,顺势下走,这一去,却是往东南方向,与郑家峪背道而驰,何时能返故乡,已经不可预期。 雨点逐渐密集,逐渐变大。郑义下到半山腰时,头痛欲裂,手脚绵软,似乎身不可支,摇摇欲坠。原来他头部撞石受伤,再经冷雨浇透,伤痛大发;不仅如此,他还伤寒感冒。郑义痛不欲生,感觉大事不妙,便思对策。迷迷糊糊里,想起净云子的话——这张獾皮来历不同寻常,是当年五毒教教主尹难解的护身法宝想到这里,郑义便思碰一把运气,于是强打精神,收拢一堆草后,把《獾皮真经》自身上解下来,紧紧的包裹住头脸,然后钻入草堆,昏迷过去。 郑义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第四日,暖暖的太阳普照天下,正午时分,郑义苏醒,倍感松爽。原来是那《獾皮真经》又发神力,不但化解了他的感冒病毒,而且杀死了细菌,消除了他头部的伤肿炎症,把他从鬼门关堵了回来。郑义虽然还有些迷糊,但想起当初那种几乎欲一死为快的情形,恍惚是再世为人。他从头上解下《獾皮真经》,从新缠在身上,然后又仔细收好净云子的遗物,吃几颗交梨火枣,精神倍增,走下山去。 寻到一条山道,行速稍快,又走多时,日薄西山,郑义终于将近山脚。他远远看到一群官兵堵在前面路口,见他到来都如临大敌,一阵骚动,纷纷张弓搭箭对准自己。郑义不明所以,只好止住脚步,心道:“什么情况?” 这时,一个头领摸样的军汉冲他大喊:“喂,什么人,站住。” “是啊?我是谁?”郑义一时呆了,竟不知如何作答。陷入困惑,他只好眼盯着地,沉默不答,就生出静观其变的心思。原来郑义在山上头撞大石,脑震荡使记忆有了断片,竟然忘记姓名家乡。那头领见他呆呆怔怔的,又喊道:“举起双手,慢慢走过来。”郑义依令而为,刚走几步,那头领厉声喝道:“站住。”郑义一惊,止住脚步,只见那头领目光如电,从头到脚把他审视良久,才道:“过来。”待郑义走到跟前,头领就问:“你是什么人?家居哪里?何时上山又意欲何为?” 郑义不知官兵为什么事情设卡盘查,又确实不知自己是谁,担心言语有失惹上是非,便索性装哑,只管摇头,以不变应万变。这时,就有一个斜眉愣眼的廋形军士过来,对着郑义当胸一推,骂道:“妈的,你是哑巴不成?曾都头问你话呢!” 郑义鄙夷军士粗鲁无礼,断定他是一个爱出风头、喜欢贬人褒己的促狭小人。对待这种人,选择对其无视便是最有力的回击。于是瞧也不瞧那军士一眼,只把目光投定曾都头,心中计较:“如果这头领也和那军士一样骄横跋扈、欺压良民,自己就要一试身手,给他们一番教训。” 曾都头便是前文有说过的捕快曾世丰,那显摆冒风头的军士名唤石自强,是铁臂熊的小舅子。石自强仰仗他姐夫的势力,在无为州团练里的军士中做了个小队长。其为人促狭卑劣,专一媚上欺下,调弄平常人为乐,军士们都私下里叫他“小舅子”。小舅子现在奉命协助曾世丰到混天山来封锁谣言,禁止一些胆大妄为的好事之徒进山探险,出山以后再添油加醋的造谣生非。 原来三天前,先是混天山天崩地裂的巨大地震惊动四方,随后源自大山腹里的,窝南河河水血腥冲天,三日不清。世人不知黄色大蟒恶斗白头鹰,因地震逃跑潜入窝南河里,其遍体鳞伤染红了窝南河河水。于是这千古奇事,人们耳口竞传,迅速流变成各种谣言。尤其是妖怪出世崩塌混天山,一口吞掉山里人的谣言广为流传。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说那窝南河里的血水,就是妖怪吃人后漱口导致的。谣言使人心惶惶,妇孺老幼白日闭门禁足,青壮年结队方行。 谣言满天飞,不法之徒浑水摸鱼,震动官府。为了稳定人心,官府大力禁谣,而且派出大队官兵,连日封锁混天山。凡是见到从山里出来的人,一律投入大牢,严刑拷打,直到人说什么都不曾见,什么都不曾闻,才准保出狱。无为州一方,便是曾世丰负责,每晚向州里驰报混天山的情况。 无为州现任州官仍然是管户。这狗官原是一个能吏,不只有蝇营狗苟的本事。他既冠冕堂皇地做事,争取为官政绩,又假公济私的大捞钱财。是一个十足的做得□□立得牌坊的奸佞。而曾世丰便是为他立牌坊的造型师和杀威棒,一切无油水可捞但能博得名声的公干,全由曾世丰办理,坚持要求他秉公执法,铁面无私。而铁臂熊白大拿则是这个狗官的捞金手、运财鬼,徇私枉法能榨油水的都由他办。利用这二人,狗官管户欺上瞒下、明予暗夺,三任无为州知府,赚得盆满钵丰。后来见好收手,平安落地,辞职还乡,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乡绅。此是闲话,略而叙之。 话说当时,曾世丰看到小舅子推搡郑义,眉头一皱,打个手势把他制退。就问郑义:“你在山里,都看到了什么?不是哑巴就说话来。”郑义心道:“我的所见经历无不惊世骇俗,绝对不可言讲,即使说了也断难让人置信,徒乱人心,不如不言。”于是索性装做哑巴,傻笑不语,曾世丰屡问不果,叹口气就道:“看你又哑又呆,不要说山上没有什么,即便有些什么,谅你也无可说道。罢了,放行。”众军士得令,让出一条道来。 郑义瞥那曾都头一眼,暗暗喝彩:“好一条汉子,相貌堂堂,正气凛然,不怒而威。”其实那曾都头也在度量他:“此子相貌清奇,不同凡俗,似乎深藏不露,不可意测,眼下好像落魄,但绝不可侮。”他生出英雄惺惺相惜的心情,所以有意对郑义放水,不然必捕其下牢,不为它故,就因其自山里出来这一条理由,就足定其罪。 郑义似乎与曾世丰心有灵犀,同气感应,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于是就作又哑又呆样,眼前直勾勾地往前走。那促狭鬼小舅子石自强心犹不愤,还想上前阻拦,却被曾世丰用眼一瞪,悻悻地缩了回去。 远离了官军,天色渐暗,而且阴沉欲雨。郑义加快脚步前行,想寻一处村庄借宿一晚。接近一片树林,就听里边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刀枪击鸣声。郑义想是有人打斗,于是紧走几步上前察看情况。入了树林,就见两个蒙面大汉在凶狠围攻一个方面老者。大汉们使剑,老者用刀,大汉们使剑攻得紧,剑剑都指要害处;老者舞刀泼水难进。 郑义估计蒙面人不是好人,正打算对老者施与援手。忽然听得砰的一声爆响,就见一团黄色烟雾,瞬间裹住老刀客。那烟雾气味刺鼻,一股腥臭。烟雾里老者剧烈咳嗽,护身刀影顿敛。只见他以刀拄地,弓腰曲背摇摇欲坠。即使如此情形,蒙面人仍然双双把手中剑掷出,正中老者后心。老者终于口喷血水,扑地而倒。 老人倒下,蒙面人跨步上前,拔剑出来直奔郑义,要杀人灭口。郑义瞧二人剑头乌黑,显然淬有剧毒。他暗呼:“歹毒之甚,天理不容。”遂运气于掌,力贯双臂,只待二贼近前,一举击毙。这时候,忽听身后马蹄声急,郑义回头一看,却是一队官兵纵骑而来。为首一人,正是都头曾世丰。原来每日天晚,曾都头都要返回城里,向州官汇报当天盘查情况。他按时回城,正走此路。 两个蒙面杀手见官兵纵马而至,料事不谐,只好放弃郑义,窜进树林逃之夭夭。曾世丰早已瞧见二贼逃窜,命人追赶。他来到郑义跟前,勒缰停马,就问:“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郑义不语,手指刀客倒地处。曾世丰甩蹬下马,走过去一看,骇然心惊。只见一人趴在地上,污血浸背,染地一片,一股味道恶臭难闻。翻转尸身,就见面部青黑,七窍流血,惨不忍睹。曾世丰暗道:“好歹毒的手段,为而非人。” 未多时,追赶蒙面人的官兵返回禀报,嫌犯脱逃。曾世丰点点头,吩咐军士带上刀客尸身,继续赶路。没走多远,曾世丰催马旋风般折回,到郑义身边,一伸手把他抓住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