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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小孩子野得不得了,尤其那对丑姐妹,已经在开始争被子争枕头了,商量着“你睡这头我睡那头”,恨不得把整个床都霸占。这一路的花销,包括吃喝、住宿,都是大家平摊,凭啥这两个丑丫头这么霸道呀,当是自己家的呢!  我才不吃哑巴亏。杨鑫赶紧抱起一只枕头:“我要这个!”    那两丑丫头互相愣了愣,看她个子高,年纪比较大,没敢怒,继续打架争被子。  杨鑫得了枕头,可惜被子被丑丫头们抢去了,身上没得盖。幸好秋生秋又拿了两个枕头和一床被子过来。几个孩子分别在床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两个男孩年纪不小了,有点犹豫,不好意思上床,拘束地坐在最靠边的地方。两个双胞胎睡中间,秋生跟那两个丑丫头侄女睡一块,杨鑫缩在边边上。也不管什么男男女女了,大家挤作一窝,秋生说:“趁着有床,赶紧睡觉吧,睡醒了去搭车。上了火车就没法睡觉了。”    杨鑫看到床头有闹钟,拿过来设闹钟。  “定十一点?”  秋生说:“行,赶紧睡吧,我会提前醒叫大家的。”    八个人就跟地窖里的红薯似的紧紧并在一张床上,连手脚都没办法摆动。秋生、丑姐妹和双胞胎都睡了,杨鑫侧身捧着书,继续看她没看完的小说。不远处两个男孩也没睡,悄悄坐起来打扑克。  他们声音很小,是老实孩子,怕吵着人。    “喂,你打不打牌?”  好像在问自己。杨鑫从书本上抬起头,是那金鱼眼,猴子似的瘦男孩。之前搭讪过她,模样有点儿腼腆。    这么多人挤一床,其实看书也看不进去。杨鑫犹豫了一下,果断爬起来加入。    “打什么?”  “炸金花。”  “炸金花吧。”  “你会吗?”  “会。”    瘦男孩说:“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打牌呢。”  “我会呀。”  “你看着不像会打牌的。”  “为什么呀?”  “文文静静的,又不说话,喜欢读书。”  杨鑫说:“我爷爷爱打牌,从小就教我。长牌麻将扑克,我啥都会。”    他们一边打牌,一边聊天。瘦男孩说:“你还在读书?读几年级?”  “初一。”  “这么小。”  “我十二岁。”    两个男孩特别吃惊:“我们以为你十五了呢。”  她长得高,看着挺成熟。    瘦男孩恭维说:“你成绩一定很好吧,一看就是乖乖女。”  “喝不喝可乐?”  杨鑫一本正经的表情,不接他们的话题,也不喝可乐,只管摸牌出牌。瘦男孩见她不说话,便又转了话题,主动介绍起自己来:“我们在珙桐职工读书的。”  杨鑫说:“哦,跟我姐姐一个学校的。”  “你有姐姐?叫啥名字?”  “叫杨金盼。”  “是哪一届的呀?说不定我们认识。”  “去年在念高二,过年回家就没念了,跟我爸妈去苏州打工了。”  “只差一年多就高中毕业了,怎么不念了呀?至少读完,可以拿个毕业证呀。”  杨鑫含含糊糊地说:“因为我爷爷死了。”  “跟你爷爷有啥关系呀?”  “她不想念书。爷爷死了,没人逼她念书了,她就跑出去打工了。她才十五岁。”  “你爷爷一定很凶。”  “当然了,我和姐姐都是爷爷带大的。”  “你怕他吗?”  “怕。管东管西的,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什么都要听他的,是个老顽固。”  两个男孩都是笑。  “老人家都很顽固,我爷爷奶奶也特别顽固,不过都很疼小孩子。”    “真羡慕你成绩好。”  男孩说:“我们这次去苏州找爸爸妈妈,便留在那打工,不回学校了。其实我们也想读书,但是成绩不好,学不懂,读也是浪费钱。羡慕你这样的,好学生。”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杨鑫嘟哝说:“我还羡慕你们呢,自己挣钱自己花,多自在。我要是自己挣钱,我就不节省,随便花,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怕。什么都要问父母要,烦死了。”  “父母当然应该给你拿钱呀,有啥烦的。”  “我就烦。”    “好好读书嘛。”  瘦男孩说:“以后争取考个大学,出来自己挣钱。挣大钱。”    杨鑫说:“现在大学招得多,考个大学很容易,考上了也挣不了大钱。”  瘦男孩说:“得了吧,我们连大学都考不上。”    打了一个多小时,杨鑫手气好,一直赢,两个男孩都惊到了:“我靠,你这出牌,是老手啊。”  杨鑫说:“我扑克打的一般,我麻将搓得好。”  男孩抱怨:“算了算了,不跟你玩了。”  “睡觉吧。”  “睡觉吧。”  大家蒙上被子,倒头睡觉。杨鑫困意也渐渐袭来。    杨鑫总算明白秋生为什么一直说说多睡会多睡会,抓紧时间,上火车睡不了了。    闹钟时间睡过了。凌晨一点钟,秋生突然惊醒,一个跟头翻起来,一看时间,大声吆喝,将她们全部叫醒:“要上车了,要上车了,赶紧收拾了去候车室。”  大家慌得不得了。  杨鑫顾不得洗脸,扎了扎凌乱的头发,飞快收拾了,背上书包跟在秋生后面,一块往候车室跑。进站口的列车时刻表上显示了她所乘的火车车次。这是一辆从成都发往上海的列车,连接西南和江沪,可以说是相当拥挤。凌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在等。进站,查票过安检,一路堵的水泄不通,旅客们推来挤去。“怎么这么多人啊?也不是春节高峰期啊。”有吃惊的旅客在问,另一个有经验的旅客说:“这趟火车一年到头都挤,不是高峰期人也多。现在是暑运,学生老多了。”  候车室的温度达到近四十度,不一会儿,就热的浑身冒汗。无数人嘴里呼出的热气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杨鑫感觉要窒息了。  她身体柔弱,空气不流通,很快就感到了腿软眼花,四肢发虚。她跟在秋生叔后,被人流推挤着到了站台。旅客们黑压压地挤在一起,喧闹,嘈杂,人头攒动。大家注视着火车的方向,焦心等待。    人太多了。  这个站上车的就有两千多人,拥挤的让人绝望。然而等火车开过来,更绝望了。因为她发现,整个火车所有车厢都已经挤的密不透风,根本没有一个空位。绿皮火车缓缓地滑行着,她透过车窗,看到了车厢里。别说座位了,连车厢过道都密压压、填的满满的。人像猪肉一样前胸贴后背地紧紧贴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焦虑、烦躁,呆滞。一看到站台聚集了几千等待上车的乘客,整个火车车厢的人都发出了哀嚎。  “还上啊!”  “还上啊,都挤不下了。这么多人还上啊!”  他们警觉、厌烦地看着站台上的旅客,好像这群人要抢了他们的车子似的。    车站外的人也在叫了:“这么多人了啊。”  “站都没地儿站了。”    车还未挺稳,车门还未打开,似乎是感觉到了此行的艰难,站台上的乘客们开始骚动了。大家好像得了某种默契似的,提拎住自己行李,开始往车门的方向拥挤。本来人就已经够多了,这些去外地的旅客还带着大量的行李。三四个巨大的塑料编织口袋,行李箱、尼龙背包。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仿佛是被子、毛毯、电饭煲之类,各种土特产,包括自家地里种得的大米、面条及菜油。杨鑫怀疑这些辛勤的农民工出行,大概连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装在行囊里了。然而他们是缺乏文明素质的,不断地推搡拥挤,争先恐后,甚至开始插队了,凭借蛮力推挤其他乘客。火车终于停下了,车内的乘客已经密密麻麻地挤在门口的车厢连接处。杨鑫看的喘不过气,完全不知道这车要怎么上。这时一个女列车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过道挤出来,打开了列车门,伸手一拦,喝道:“不要挤!排队检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