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当极北雪原也出现放羊驯马的游牧人,岁月似乎变得没有那么漫长,而是渐渐出现了很多乐趣。 不过令年最讨厌的是神族大肆的封神造仙,让时间变得越来越忙,尤其是那个新晋的阎王,总是来找他的阿妻喝酒,让他见了就心烦。 酒,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会让阿妻露出笑颜呢? 喝的醉汹汹的年,还是没想清楚这其中有什么乐趣,就躺在一处岩石上睡着了。 “妖怪!山坡上有妖怪!” 巨大的妖兽进入沉睡,现出了原形,惹得牧民们一阵惊慌 一夜之间,雪原上出现怪物的事情,不胫而走,人人谈之色变。 可这种事情对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来说,却是栽赃陷害的好时机。 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一个牧民为了财富杀了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伙伴,还将尸体丢在了年的旁边,说是妖兽害人,吃了他多年的好友。 年与时间同根本源,对于这世上的事,自然十分晓得,不过阿妻多次告诫他,神不能参与凡人之事,更不能伤害凡人,他也就懒得管了。 可那牧民千不该万不该,找了一众雪原上的勇士,扬言要除妖,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害了他人性命,得到人家财产和妻子的事实。 阴间的酒比凡间性烈,其中又带着幽冥鬼气,年喝的太多,便溺在了时间之河中,神魂遨游古今,久久不能醒来。 偏偏一众手持长矛弓箭的勇士将他团团围住,趁他沉睡之时,砍下了他的头颅,年的身体有再生的能力,又因醉酒不觉疼痛。 牧民们将年的头颅当作战利品带回,并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 而之前的那个牧民见到自己的奸计得逞,他早就垂涎女子的美貌,现在又仗着为他夫君报仇的美名,就开始为所欲为,可失了丈夫的女子不愿沦为他的妾室,便奋力反抗。 年的头颅眼见惨剧的发生,他猛地睁开兽眼,望见了女子流泪的双眸。 那种绝望的哀伤,他似曾相识,阿妻坐在雪原上望着天空时,也是这般。 杀坏人算是犯错吗?没人告诉他,神有着万古寿命,同样也会生出超脱凡人的灵智,可惜他是妖,没有束缚,没有对于生命的敬畏,只是凭着本能做事。 “嗷!”年吼了一声,咬断绑着头颅的绳子,一口吞下了那个作恶多端的牧民。 自此,年兽吃人的事情,一直在世间流传。 “阿妻大人,此酒名为唤记,是给那些失去记忆的鬼魂,让他们想起生前之事用的,下官斗胆请教问一句,你讨要这酒,究竟有何用处?”阎王苦笑,看着小七将一坛酒一饮而尽,想到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忘却前尘,怎么眼前的神祗想不通呢? “时间无情无感,我有许多事想不明白,喝了这酒反倒得了几分感悟。”时间回道,这酒有凡间之气,每每饮下,都会令她想起少年的笑颜。 原来这便是情,年每天守着她,心中便是这种感觉。 时间摸了摸掌心中的骨梳,对于阎王对她的称呼也不辩解,这是年给她名字,她很喜欢。 “阎王大人,雪原有妖兽作祟,已有鬼魂到地府伸冤了。”蓦地,来自判官的秘法传音传到阎王的耳中。 “阿妻大人,下官有事处理,先行告退。”阎王一躬身,化形遁走。 “阿年……”时间轻念了一句,判官的那句话她也听到了。 抬头望着鸦青色的天空,她放下手中的酒坛,任那些酒顺着岩石流淌而下,融进皑皑白雪成了寒冰。 “当!”是骨梳摔在地上的声响。 “大人,年兽身体里隐藏着极恶之力,一旦饮血必定会惹出大祸,神界希望您……” “阎王放心,一旦阿年出现任何异样,我自会出手” 百年前,当阎王第一次出现在时间的面前,并非偶然,而是带着神族的警告而来。不过许多年来,年一直相安无事,阎王也从监督者变成了二人的朋友,虽然年一直都很讨厌他。 鲜血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年看着空荡荡的雪原,已经不记得自己吞掉了多少人,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只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控制住心中的杀念,想不到只要吃过一次人,就会激发兽性,让他非饮血不可。 “咚咚!”夔牛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是神族派人来捉拿他。 那鼓声震天,扰的他魂魄震荡,乃是捉拿妖物最好的法器。 “阿妻。”天罗地网中,年看到时间缓步向他走来,她手中的青剑出鞘,由时间之水所化,可斩一切神魔妖鬼。 年变作少年模样,踉跄的从巨石后走出,他的身上满是血污,应是他吃人的最好证明,饶是这般他也不愿在心爱之人的面前,显露兽身。 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的走近年,她能够看出少年眼神中的清澈,可这不是逃脱惩罚的借口。 “噗!”青剑穿过少年的胸膛,发出一声闷响。 时间无情,是众神皆知的事情,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围观的神族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感叹时间铁面无私,从不包庇任何人。 青剑上光华流转,不断的吸收着年的生命,可那少年却笑了,千万年来从未觉得如此开心。 “哈哈……”年的笑声,似踏青郊游时的欢愉,是傍晚炊烟袅袅的温馨之乐,亦是青年男女许下誓言时的甜蜜。 因为众人眼里大公无私的时间之神,在为他说谎。 “你逃吧。”时间薄唇轻启,淡淡的语气,几不可闻。 言罢,时间握剑的手一转,切断了年的心脉,少年现了原形,巨大的兽身开始干瘪枯萎,看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必死无疑。 不过唯有年知道,这只是一个假象,青剑的力量的确强大无比,却是杀不了他的。 “你不杀我,是因为我做了你想做的事对吗?从前的阿妻不知情为何物,才没有私心,才会觉得天道下的一切都是天命,都是公平的,可现在不一样了对吗?”年拖着逐渐老去的身子,向前挪了几步,最后轻轻地抱住了时间。 时间没有动,放任着年的行为,静静地听着他的低语。 “为什么善良的人不会有美好的结局,付出一切也得不到的东西却被别人弃之敝履,猜忌与背叛,疾病与死亡,阿妻看到的这些,我都替你记着,却从未明白。只因,我因你而生,你只给了我善良,如今饮了鲜血,有了恨的情感,才知这世上有很多不公之事,我恨就是你恨,那些人其实是阿妻杀的。”年的声音很虚弱,他开始变得苍老,身体化为飞沙之后,他会沉睡千年,然后再次重生。 “没有感情不会快乐,有了感情就会痛苦,你不该饮血,也不该学会恨。”时间说着,语气难得的温柔,却也含着一丝疑惑。就像她第一次在雪原上见到年,拥有着自己记忆的年,她的确没有情感,没有回忆,可天道公平。她的无忧只是因为有人替她承担而已,便是眼前她要杀死的这个人。 “那等我醒来,我可以回到你身边吗?变坏了的年,还可以喜欢阿妻吗?”年问道。 “不可以,你需得永远躲藏在黑暗之中,否则神界的人不会放过你的。”时间回应,她知道神界之人杀不了年,只要她活着,年就不会消散,可一次次被灭掉肉体,陷入沉睡,显然不是一个好下场。 “可是没有年,阿妻会很痛苦的,我陷入沉睡之后,时间的记忆就会全部出现在你的神识中,所以我替你吃了那些坏人,这样阿妻的记忆里就都是快乐的事了。”年吐完这最后一句话,便碎成无数的瓦砾随风而去。 “这就是你吃那些人的理由?”时间对着空气问道,这些年来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年对她的疏远,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杀他。 时间收起青剑朝远处走去,可每走一步,就有无数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喜怒哀乐,让她的脚步愈发沉重,险些瘫倒在地。 “快看,那是什么?”忽的,神族的人惊道。 时间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在年刚刚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抹奇异光华,随即她脑海中记忆蜂拥而出,被光团吸走。 谁说他不会死,年清楚的很,这世上唯有时间永恒,他不过是一个附属品而已,既然天地留不得他,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记得,以前他在梦中曾看到,拥有着短暂寿命的凡人,可以用史书,将今人的故事流传百世,不如他就化为一册年书,给阿妻讲一个故事吧。 “阿年!”时间大喊,她想阻止年的自杀行为。 “阿妻大人,年他并没有杀掉那些人,除了那个牧民外,地府没有接收到任何因年而死的冤魂”就在此时,阎王也拉着判官从阴间赶来。 可现在的时间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了,光团疯狂的吸收着天地间的所有记忆,在整个雪原上刮起了飓风。 “为什么要散去神识,成为一件只能承载记忆的死物?”时间飞身而起,将年的命魂死死的抓在手中,竭力的问。 “神族不留我,不是因为我杀了人,而是因为我是妖,生来就要被神踩在脚底,阿妻是有感情的,只是在你的心中,我不配成为你爱的人。”年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而他的命魂竟也挣脱了时间的束缚,消融在暮色中。 “你错了,只在乎朝夕相伴的算得什么情,你连爱都还没有学会,怎么先学会了恨?”时间喝道,她的声音不再平淡,居然生出了一丝愤怒。 紧接着她周身泛起了点点白光,是时间的修复之术,她在重塑年的身体。 只是当巨兽的庞大身躯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年的神魂却迟迟不肯归来。 “阿年。”时间呼唤,无人回应。 唯有那本年书的光芒散去,无数的牧民出现在雪原上,他们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原来他们只是被阿年吞到肚子中的另一个世界,而阿年身上的血是他自己的,他饮了自己的血,学会了恨。 牧民们被放出来之后,站在他们中央的一团光影飞至而来,附在了巨兽的身上,有了年残缺的一丝神识,新的年兽睁开了双眼,却也只是一头没有灵智的畜生,它呜咽了一声,将地上的年书吞进肚子里,然后趴在了时间的脚下。 “哒。”时间抬起头,一滴泪从她的眼角留下。 很奇怪的,她开始拥有记忆和难过的情感,那不是属于万物的记忆,而是她自己的,她教会了阿年爱,阿年却给了她恨,求而不得的恨。 “轰!” 一道紫色的闪电伴随着雷声撕裂了天空,天火降下,山河动荡,天地倾覆。 “阿妻大人……”见状,阎王忙跪倒在地,他万万没有想到,杀了年会让时间动情,而时间一旦有情,则万物失衡,时间将会倒流回最初,一切重归于混沌。 “请大人的忘情!”瞬间,众神皆跪在地上,乞求时间忘记年。 阎王颤抖着身体,看着千里雪原化为虚无,就连他的双手也变成了透明,便也跟着一起喊道:“请阿妻大人忘情!” 彻底的忘掉阿年吗?时间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怒意,要将所有都毁灭吗? 不!她决不能这么做,可是她那么恨,又该向何处宣泄。 “嗷呜……”突然,她脚边的年兽也因这天地的巨大变化而恐惧。 死,她的猛地想到了这个字,既然时间本应无情,又何必存在于天地之间,不如也随着阿年散去神识。 “啊!”来自于神的嘶吼,凄厉的叫声传遍四野。 时间的身体破碎开来,她的神魂炸裂,化为十道毫无意识的光影。 同时,天地恢复平静,一缕天光从浓重的乌云中照下,免去了一场浩劫。 可惜的是世上再无阿妻…… 七年后。 一个黄衣少女,坐在雪原上看着天边的夕阳愣愣发呆,她叫小七是十位年神之一,第一次掌管年书来到人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阿年,你去哪了?”一只白狗从远处跑来,蹲在她的脚边不停的蹭着。 多年来,白狗从未离开过她片刻,想不到来了人间,这一消失就是三天,吓得小七以为它是不是被什么人抓去吃了,刚想出言教训,可白狗口中叼着的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这是什么?” 小七接过来,发现是一把骨梳,上面刻着“阿妻”二字。 “好漂亮的梳子!”小七一笑,想着既然是阿年捡来的,必然是无主之物,便抹去了上面的字,换做了“小七”。 “看你送我礼物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我们去哪儿好呢?”小七将年兽抱在怀中,打算离开雪原,这里太冷了,或许她会前往南方春暖花开之处。 却全然不知,她嘴角微弯的弧度,像极了那把梳子的第一届主人。 那天,千里冰寒,有一少年将手中之物递给站在他对面的女子,女子先是一惊,随即在少年失落的移开目光时,莞尔一笑,那般好看胜过繁花迷眼,春意融融…… “你早就知道,萧茗是阿年散落在天地间的命魂对不对?”将手从羊皮卷上收回,小七看着温峤冷冷地道。 “自然瞒不过小七大人。”温峤赔笑。 闻言,小七眼中闪出不明的光彩,她好像要再问些什么,却没有出口,沉默了片刻后,就转身离开了。 动用神力回到旅馆,发现钱小明正在收拾行李,经过这么多天的思想斗争,他终于打算回家了。 “小七,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见到小七出现在门口,钱小明傻笑着抱怨道。 “是呀,我也等你很久了。”小七说着,紧紧的抱住钱小明,原来这就是这个傻瓜可以触碰到她的原因。 原来这世上,可拥抱时间者,年而已。 “噼啪!” 岑临看着窗外的升上天空的烟花,耳边尽是电视里春晚的小品声。 也不知道那个钱小明怎么了,不知为何,他忽的想起了小七和那个中二青年,想不到这世上还真的有年神,而且就在我们身边。 时间过得慢些吧,让这对苦命鸳鸯能够多在一起一刻。 他叹了一口气,忽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时间可不是有情之人,不然怎么不见她有任何的停留呢? “叮铃。”手机的铃声的响起,他看了一眼发现是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没挂断,他也就接听了。 “喂,请问有什么事?”岑临问了一句,可是里面一片安静。不会吧,骗子连大过年都不休息,还给他一个穷鬼打骚扰电话。 他无奈的摇摇头刚想挂掉,里面却传出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你好,这里是庆山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