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莞瞥着罗嬷嬷,心底只觉得可笑。她又不是吓大的,会怕她一个奴婢的威胁?
她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悠然踱着步子,道:“若不是她做错了,我也不必让她重做。我让她打东边那口水井的水,她却躲懒去打了西边的,我自然要她重打。下人做错了事,我没打没罚,不过好言好语的让她重新做一次,有何不可?”
浅画见罗嬷嬷吃瘪,便忙回嘴道:“奴婢本就是打了东边那口水井的水,是姑娘心里存着偏见,冤枉了奴婢。”
“我存着偏见?”谢莞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讥讽,道:“便是你去东边那口井走一个来回,也要一炷香的时辰,可你半炷香的时辰就回来了,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她见浅画白了一张脸,便又看向罗嬷嬷,冷声道:“罗嬷嬷,若是母亲身边的丫头做错了事,母亲也都纵着她们么?”
“这……”罗嬷嬷哑了一张嘴,半晌方道:“既是浅画做错了,姑娘管教她也是该的。”
谢莞闭目点点头,道:“有嬷嬷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她倏的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道:“浅画这丫头不仅做事不用心,还喜欢搬弄是非,这样的丫头我是不会再要了。嬷嬷这便带了她回去罢,是留在母亲身边,还是就此发卖了,都听母亲的。”
浅画一听,心里倒生出一丝侥幸来,若是因此能回到夫人身边去侍奉着,倒是天大的好事。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得谢莞幽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是若是我不要的人,却能留在母亲身边侍候,只怕旁人会说母亲识人不明、奖惩不清,当不好这个家呢。”
罗嬷嬷盯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恐惧,这个四姑娘真是了不得,只短短几句话,便将处置浅画与李氏当家的能力捆在了一起。如今话说到这里,浅画这丫头竟是留不得了!
她微微躬身,半是无奈半是嫌恶的看了浅画一眼,咬着字眼道:“姑娘放心,夫人定会给浅画寻个‘好去处’的。”
浅画听了,当即便瘫在了地上,连声哭喊着“姑娘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罗嬷嬷紧皱了眉头,她是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呆了,见浅画迟迟不肯起身,只得硬拽了她走了。
等到浅画的哭声远了,再也听不见了,谢莞才松了松自己的脖颈,道:“今日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
翌日,谢莞一大早便起了身,足足在房间里关了一个上午,才心满意足的推开了门。
颜秀本在院子里洒扫,见谢莞推门出来,忙笑着迎了上去,可走到一半,她便笑不出来了。眼前这个蓬头垢面、满脸墨汁又笑得诡异的女子,当真是她家貌美如花的四姑娘么?
她张了张口,支支吾吾道:“姑娘,您这是……”
谢莞微微俯身,将一沓纸塞在她手里,挑眉道:“你把这个送到老爷那里去,就说我把《女诫》抄完了,让他派人送到东宫里去,免得误了时辰,惹得殿下生气。”
“哦。”颜秀听说是要送到东宫里去的东西,自然不敢怠慢,忙双手捧了,迟疑着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还有,”谢莞猛地想起什么来,笑着嘱咐道:“若是老爷问起来,你就说我右手受了伤,字迹没有寻常那么娟秀。也不必让我重写,重写也是这样。”
颜秀回过头来,重重的点了点头,见谢莞没什么多的嘱咐,才忙不迭的朝着宋同的院子走去。
谢莞望着她的背影,一手插着腰,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顾迟,看姑奶奶不恶心死你!
颜秀一路走到宋同的书房前,门外侍候的小厮听闻是四姑娘的《女诫》抄好了,便忙去禀了宋同,一刻不敢耽搁的带了颜秀进去。
宋同正提笔写着折子,见颜秀进来,也不抬眸,只悠然问道:“四丫头这么快就抄好了?”
颜秀道了声“是”,又补充道:“姑娘知道是殿下要的,自不敢拖延,从昨日回来到现在,一直躲在房里抄呢。”
宋同将笔放在笔架子上,舒了一口气,道:“四丫头还能分得清轻重缓急,也算是不错了。”
颜秀不知该回什么,只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便将谢莞抄好的《女诫》递了上去。
宋同伸手接过来,他靠在椅背上,随手取了盏茶吃着,才把目光挪到那《女诫》上去。
只见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刚开始还能压着性子看看,到后面便再也支撑不住,只将茶盏放在桌上,整个人都挺了起来,快速的翻动着纸张,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就是她写的?”宋同怒目看着颜秀,沉声道。
颜秀迟疑着点了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