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怡宸站在帷外木然的看着面前的帷帐，萦绕在耳边散不去的是那些皇亲女眷的哭泣声。怪不得，怪不得！难怪父皇着急要给自己择婿，身体到了那个地步竟然还强撑着不露一点破绽。不！不是没有破绽，自己这个当女儿的连这点都没有察觉到！只觉得父皇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当时发觉的时候，就那么被太医和父皇给糊弄过去了。　　怡宸心下追悔莫及，若是能早点注意，若是不信父皇的假托之词就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张公公怎么说的来着？啊对了“本来皇上他早年征战身上就有陈年旧疾，好生将养本来没问题。可是前些日子公主遇刺引出的谋逆案，让皇上大为动怒这一下子就把病给引出来了。加之年岁也大了些，皇上有别的顾虑不愿意将病情泄露出去，这才…”　　怡宸抬眼就是满目的白，这是丧事才有的白色。父皇您可真厉害啊，不仅将那些大臣藩王瞒的死死的，就连我！你都半点也不透露。　　昨日半夜紫宸殿的太监来传话称皇上有请，怡宸不妨半夜传话，连忙收拾了往紫宸殿赶去，本来没觉得什么等到时发现就连小阿远都半梦半醒的让宫人给抱来了，怡宸这才察觉到不妙，张公公面带肃容道：“请公主稍等片刻，皇上正在与大人们议事”　　怡宸心下觉得不妙，又不能硬闯，在门口等的十分焦心。好不容易等的门内的大臣们出来，怡宸看到为首的喻太傅连忙迎上去道：“太傅，我父皇他…”　　老太傅手上拿着一卷明黄之物，怡宸十分熟悉是圣旨。对着怡宸竟然行了一个君臣之礼，怡宸心中的不安更大了。顾不得许多，推开门口的大臣们，连忙进屋。　　床上的人是熟悉的，但是怡宸从来没见过自己父皇虚弱成这个样子，见得怡宸进来皇帝使劲扯了扯嘴角道：“哭什么啊”　　怡宸伸手一摸才感受到脸上一片水泽，怡宸颤声道：“太医呢？啊？传太医！”边说边扑到床边，看着自己的父皇，心里竭力告诉自己想多了，可是身子却抑制不住的在颤抖。　　“我怕是看不到我的阿鸾出嫁的样子了，等阿鸾穿上嫁衣的时候，记得给我和你母后烧张画像，让我们看看，那时的阿鸾想必是极美的”怡宸慌乱的摇头就要开口，被皇帝止住：“好孩子，父皇剩的时间不多了。咳咳…听我说。我一直瞒着我的病，所幸现在朝堂还算稳定，你的婚事也定了，我也能放心些了。你母后一直不同意我将你送上这条路，可我不甘心将自己心血拱手让人，苦了你生的金尊玉贵又如何，过得比寻常男子还辛苦。现到如今我倒有些能理解你母后的心意了，阿鸾这江山本来就是你父皇我走投无路逼不得已得来的，想想在位数十年，确实辛苦。阿鸾将来若是累了，就给个可靠之人交于他，江山百年千载，可是人生却只一瞬，天下之大阿鸾也去看一看”说到这里皇帝有些累了，停住了，怡宸道：“父皇，您别跟阿鸾开玩笑了，您别丢下我和阿远啊，不会的父皇您身体一直很好的，传太医，太医呢？”见没人进来，怡宸慌忙起身想叫太医。却被皇帝拉住了手。　　皇帝抬抬手想摸摸怡宸的脸，却发现抬不起来了，怡宸轻轻的托起父皇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皇帝道：“把你弟弟叫进来吧”　　如此状况，怡宸不愿离身，只扭头扬声喊话，外面的人听得了将阿远送了进来。小孩子说他什么都不懂有时候却又什么都懂，乖乖的学怡宸的样子趴在自己父皇的床头，眼睛盯着自己的父皇。　　“好孩子，父皇要去找你母后了。将来你要好好听姐姐的话。记住！无论何时何事，你阿姐永远是这世上你最亲的人，还记得父皇平日怎么教你的吗？”　　阿远点点头“记得，阿远是男子汉，将来长大了要保护姐姐的。不会听信别人说的姐姐的坏话的”说罢，伸手摸摸父皇的脸道：“父皇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睡一觉就好了，阿远和阿姐在这里陪你。等睡醒啦阿远给您背背最近新学的功课，父皇您不是最喜欢阿远背书了吗”　　皇帝听了这话轻轻的笑了，看着怡宸道：“大事我该交待的都给喻太傅他们交代了，记住父皇的话，大不了就放手。阿远还小，你好好照看，你我是放心的。你的夫君是自己挑的，想必现在是合你心意的。我别的也没什么心愿了，只一条与你母后合葬，你记挂着。你母后生前曾经给我说过，阿鸾将来出嫁了选在春天。我方才给大臣们说不必守孝，他们说不合礼制，我给老喻说没什么的，说句不好听的我这还是反贼呢。皇家威严不在这个，守孝一年守孝三年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身后事是做给活人看的。既然说不能不守，那就守几天堵堵他们的嘴。这样啊，我的阿鸾就可以在明年春天出嫁了，不必等三年，两人两情相悦的时候最是相思难熬，我知道的。不在乎那些规矩，没什么的，记得明年春天的时候来看看我和你母后”　　怡宸早都泣不成声，眼泪不断的涌出擦都擦不及，视线是模糊的，怡宸哭着摇着头只一个劲儿的说不。　　皇帝交代完了事情后，给阿远说：“好孩子，来您不是要给父皇背书吗”　　阿远点点头开始背书，在稚嫩的诵书声中，皇帝的脸上浮现了别样的神采“月儿，我来了”　　终于怡宸紧握的手没了力道，怡宸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怡宸尖声道：“父皇！太医快！”　　听得怡宸传唤，王太医赶快近前伸手把脉，片刻摇摇头，跪下道：“殿下节哀”　　远处的丧钟响起来，怡宸脱力般的坐了地上，心里知道自己要站起来，好多事情还等着自己安排呢，阿远还小，要好好安抚别让他吓到。可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怎么办。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自己扶了起来，怡宸自己站都站不住，那人扶着怡宸的腰，让怡宸半靠着自己站起来。低声道：“好些了吗？别怕”　　别怕，别怕。怡宸扭过头看着扶着自己的人道：“沈缄之，父皇他走了，他不要我了，他去找母后了”说罢再也撑不住了，趴在沈缄之的肩头放声大哭。　　沈缄之也不防事情这么突然，自己也是被急召进宫的，皇上想必早都准备好了。自己只得低声安慰怡宸，在巨大的悲痛面前，任何的言语都是那般的苍白无力。好在怡宸悲恸之下并没有理智全无，哭了片刻后，忍着悲痛。开始召官员询问礼制，低声安抚阿远。　　怡宸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回想昨日发生的一切仍旧如在梦中。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动才开始回神，看到小阿远在悄悄的拉自己衣袖，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自己。这孩子打出生就没见过这么多外人，加之如此阵仗，怎能不怯怯的。怡宸又想到今后就剩自己同阿远两人心下一酸，鼻头就开始发酸，忍着没让眼泪出来。微微弯腰问阿远：“怎么了？”　　阿远悄声说道：“阿姐你说我不舒服要说出来的，阿姐阿远难受”　　阿远打小身体不好，怡宸十分小心，一直嘱咐阿远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就要赶快说出来，不要忍着。听着这话，怡宸心道坏了，办丧事本来就耗费心力，尤其作为子女更为费心，毕竟百事孝为先，父皇作为国君，各项章程十分繁琐讲究。作为子女不说亲力亲为，但缺席是万万不能有的，可是阿远的身子可是抵不住啊。　　怡宸心下焦急，可是这种关头本来就阿远一个男丁，若是下去又要落他人口舌。怡宸看着阿远也顾不得许多，低声给阿远嘱咐了几句，阿远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怡宸又直起了身子，姿态庄重的站好。　　不一会儿，就听到阿远拉着自己声音不大但周围都能听到，说道：“阿姐，我难受”怡宸早就做好准备了，弯腰看向阿远，右手已经在后面扶好了，阿远果真眼睛一闭向后倒去。　　怡宸连忙扶好阿远，扬声喊人：“青黛！快把皇子带下去，看看”说罢向青黛使了个眼色，又有些不放心，给红阑道：“你也去，有什么的给青黛搭把手”　　红阑会意，与青黛带着阿远一同下去了。　　有红阑和青黛看顾，怡宸放下心来，静静的听着帷帐内的招魂声。怡宸心里道“父皇，出此下策，您应该不会怪我吧”　　明德二十一年秋，承武帝崩于上都。武帝曰：“身后之事太过繁琐，斩衰三年要禁屠宰太过兴师动众，将至岁末，辞旧迎新将国丧免了吧”百官道不可，礼不可废。帝曰：“以往斩衰三年，二十七月除，如此来以日带月，二十七日除。朕意已决”传位于其女镇国公主，与皇后合葬于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