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掉几滴眼泪,然后拔剑跟你拼命?”玉容扶了扶额,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可她几次三番用我的身体给千面郎君招魂的时候,约莫也没觉得我是她的亲生儿子,要不是魔君机缘巧合把我捡回去,可能我现在早就被千面郎君的夺舍了吧。”
他看上去有点无奈,又有点自嘲,司同尘隐约觉得这神情十分也眼熟……就跟他每回装可怜诳江随云的时候一模一样。
玉容落寞地看向方楼雪:“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肯收我,对吗?魔不魔族其实不重要,玉衡宗百年清誉,不能毁在欢喜二圣的儿子身上,是吗?”
方楼雪哪成想救个人能救出这么多麻烦来,可出身不是玉容自己选择的,有一个如此疯狂的母亲也非他所愿,若是自己再拒绝他,这世上岂非连一个肯待他好的人都没有了?
方楼雪没再毫不犹豫地拒绝,玉容眼神微微一亮,再接再厉道:“我不需要你花太多时间教导我,不需要你处处照顾我、维护我,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行吗?”
方楼雪糟心地看着玉容眼巴巴的模样,半晌叹了口气:“跟我走吧。”
三人莫名其妙地围观了一场收徒大戏,江随云旁观者清,摇头道:“楼雪还是太心软了。”
司同尘心说这一点上你是真没资格说别人,正在这时,一个弟子过来请清渊仙尊正殿议事,江随云转道去了悯人殿,司同尘把朱砂送回苍云巅,一看时辰,正是百芳斋第一炉杏仁酥出锅的时候,索性连屋门都没进,直接御剑下山去了璇玑城。
江随云什么都能忍,唯独在吃上非常挑嘴,没有合心意的宁可不吃,反正他辟谷已久,就算十年八年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他,白芳斋的杏仁酥算是他难得中意的几样点心之一,就是喜爱者众,司同尘每每都要排很久的队才能给他买来。
江随云说过他几回,发现司同尘还是乐此不疲,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他运气不错,排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买到了点心,心情颇佳,索性也没御剑,溜溜达达地往璇玑山的方向走,没想到路过一片野林子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司同尘皱了皱眉,循着味道找过去,看到了令人无比震惊的一幕。
林中空地上竖着一根手臂粗细的尖头木桩,一个四肢修长的妖族少年正在上边抽搐,他赤身裸体,木桩自他的下身刺入,从口中穿出,将他整个人“串”在了上头,尖头上沾满了淋漓的血肉和脏器碎渣。
少年的眼睛还能动,见到司同尘过来便露出恳求的神色,他身上被施了锁魂咒,没人替他解咒的话,他要维持着这个状态,受够足足三天的折磨才会死去。
——这是对逃跑妖奴的处刑,还有个名字,叫做“烤羊”。
司同尘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他曾经差一点就跟这少年一样被串了“烤羊”,刚被送进蜃楼的时候,他仗着鲛人体质跳进西海里逃过一次,结果自然是被人逮了回去,管事吩咐召集所有妖族奴隶,正准备把他当众处刑的时候,蜃楼之主出面说他奇货可居,没让他上“烤羊架”。
可叛逃是不能不罚的,于是那一天,在场的所有妖奴抽签决定,十个根本没有逃跑过的奴隶替他做了“烤羊”,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女孩。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木桩的尖头从那女孩嘴里穿出来的时候,女孩望着他的眼神,她仿佛在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从没想过逃跑,却要死在这里?
女孩的眼睛至死都没有闭上。
十个跟他毫无交集的人替他死在了处刑台上,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蜿蜒的鲜血顺着木板的缝隙往下滴,蜃楼之主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完了整个处刑过程,在他耳边柔声细语地说:“瞧,多漂亮,他们都是为你死的,你怎么能不好好看着他们呢?”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试图逃跑过。
司同尘看着那少年,胃里活像生吞了一块铅,又冷又沉,他把手压在少年颈后的锁魂咒上,轻声问:“把你做成‘烤羊’的人呢?”
少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浮现出感激的神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胸前的奴隶烙印,又望向了一个方向,眸中渐渐凝聚起了怨毒的凶光。
一只手轻轻地盖住了他的眼睛,司同尘在他耳边轻声道:“安心去吧,我会替你报仇,所有欺负过你的人,一个都不会落下。”
司同尘掌心灵力吞吐,锁魂咒霎时消失,少年眼中的光芒倏地散了。
司同尘沉默地御剑而起,慢慢把死去的少年从木桩上拔了下来,找了一片向阳的山坡葬好,便转身往少年所指的方向飞了过去。
璇玑城郊外的一处大宅子里,韩铎烦躁地摔了一个酒壶——妖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好看点儿的落月妖族已经被抓得差不多了,猎户同行抢生意的又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差不离的,一不留神还给他跑了,买主当场反悔要求做“烤羊”,又白白浪费了好几天的功夫。
桌边伺候的妖族少年们吓得跪了一地,韩铎往常就喜欢他们这乖顺劲儿,今日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拎起一个少年按在石桌上,随手抓起桌上的核桃便往那少年体内塞去,一连塞了七八个,少年撑得直翻白眼,鲜血顺着腿根流了下来,韩铎这才稍微舒坦了些。
那少年疼得浑身都在抽搐,却不敢大声惨叫,只能趴在桌上低低地哭,韩铎变本加厉地又捡起两个碎瓷片塞了进去,少年哀嚎一声,血如泉涌,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韩铎腾一下站了起来,拉开门大吼:“又他娘的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