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烟至今还记得,当初拍这照片时候的情形。 那天是学校的百年校庆日,周三,放了一天的假。 谭烟对学校组织的活动兴趣缺缺,虽说给加拓展分,但也是零点几零点几的加,还不如考个证书加的多。 但正好学校咖啡厅有个日结的兼职,穿上玩偶服为经过的人分发糖果,六个小时,八十块钱。 因为正值夏季,需要在太阳底下站着,玩偶服又重又厚,闷不透气,是个苦差事,许多人都不愿意接;谭烟想了想,觉着闲着也是闲着,直接就应了下来。 林溪那天也在为晚上的庆典晚会排练——他弹的一手好钢琴,自然被推了上去。 谭烟没告诉林溪自己做兼职的事情,可偏偏有好事的告诉了他;谭烟正分发着糖果呢,林溪突然就走了过来—— 在玩偶服里,谭烟的视角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等她看到林溪过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躲不开了。 既然躲不开,谭烟也不避了,她还怀揣着林溪没有认出她的想法,向对待其他人一样,笨拙地从玩偶服胸前袋子里掏出来两根棒棒糖,递到了林溪面前。 林溪没接,铁青着脸,直接把她头上顶着的玩偶头摘了下来。 谭烟那时候已经在太阳下站了近三个小时,头发扎成马尾,汗津津地,贴在了她脖子里。 谭烟伸手遮了下刺眼的太阳,从他手中夺过玩偶头,戴在头上,摆正:“别打扰我工作。” 她与林溪为了兼职的事情,已经吵过好几次了。 那时候,谭烟能接到最好的兼职,就是给人做家教;平时做的最多的,也就是收银员,或者超市促销员。 林溪觉着她打的这些工,工钱低,而且很累,一直都不太乐意。他倒是给谭烟联系了几个轻松点的兼职——坐在办公室中,吹着空调,整理文件。 但谭烟不肯去,那些职位,一看就知道是弄出来养她这么个闲人的。谭烟同林溪在一起之后,原本就经常被人在背地里指点,说她是麻雀想飞上高枝了,也有人说她依靠出卖肉、体来从林溪那里获得好处。 什么样难听的话都有。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谭烟也不愿去接受来自林溪的好意了。 大概因为刚刚吵过架,林溪倒没有再像之前那么蛮横地拽着她走,而是问她:“要不要喝杯水?还有多长时间休息?” 在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林溪也不去排练了,找咖啡店老板要了猫耳朵和围裙,陪着谭烟一起发糖果。 中午休息时,咖啡厅老板叫了外卖,谭烟刚脱下玩偶服,林溪就抢了去,自己套进去,还把头套套到自己头上。 他说:“作为男朋友,我可不能看着你这么受罪。” 谭烟没和他抢,因为玩偶服里不干净,又闷,林溪这样爱干净的主,估计在里面闷一阵子就受不了了。 可偏偏林溪还真的沉得住气,两个多小时了,都没抱怨一句。 期间有排练的人找他,他也只说等打完工再过去。 也是在那个时候,谭烟突然发现,这家伙,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娇气。 咖啡厅老板最后结算的时候,还送给他们一对钥匙扣,上面有镶嵌照片的透明圆球,免费为他们刻字拍照。 明明是不值钱的小玩意,林溪却把它当成了宝,日日放在口袋中。 …… 谭烟的手烫的厉害,高烧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她的手摸上那个“溪”字,昏昏沉沉地想,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她口袋中的? 是在吃饭的时候?还是在酒店电梯里的时候? 人在发烧的时候,情绪本来就低落;谭烟想的头疼,索性把那钥匙扣往旁边垃圾桶中一丢,不去想了。 可惜,她烧的眼花手软,也没有准头,那钥匙扣挨着垃圾桶的边,滴溜溜摔到了地板上。 “娆娆!” 旁边一个小女孩,挣脱了妈妈的怀抱,颠颠儿地跑过去,捡起那枚钥匙扣,主动递给了谭烟,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东西掉了。” 谭烟默默接了过来,摸摸她的头:“谢谢你。” 女孩对她笑了笑,又跑回妈妈身边了。 谭烟倚着墙,想了想,给庞君达打去了一个电话。 没有人接。 大约两分钟后,庞君达主动打了过来:“……你有事吗?” 也没有指名道姓,这样冷淡的语气,谭烟一点也不意外。 光是从曹嘉良的态度上,她就能看得出来,林溪的这些朋友,是怎么看她的。 谭烟说:“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我想和你见一面。” “你有事?” “关于林溪的,我想了解一下情况。” 庞君达沉默了。 谭烟握着手机,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明天上午七点钟吧,经七纬三路,翠岚茶馆,”庞君达说,“到时候我会过去。” 他没有问谭烟,想知道些什么。 实际上,他也不用问了。 “谢谢你。” “没事。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先挂了。” “嗯。” 庞君达放下手机。 林溪就坐在他对面,手指间夹了根烟,刚刚抽了一口,又在烟灰缸中碾灭了。 林溪还穿着下午的那件衬衣,袖子一直挽到胳膊肘处,露出小臂上那长长的、狰狞的一条疤痕来。 那是车祸伤的,虽说已经用了不少药膏了,大概是肤质问题,那块疤痕依旧显眼。 “打完了?”林溪问,“谁的电话?” 他刚刚瞥见了备注,是“秋山谷”三个字。 “晓桐的,”庞君达打着哈哈,“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江晓桐,我们上次在秋山谷遇到的。她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咨询我,就——” “行了,你也别太出格,”林溪拍拍他肩膀,“我看人家小姑娘挺文静的,你也别欺负了人家。” “怎么会呢?哈哈。” 庞君达笑着,看着林溪出了门。他手里握着那个手机,一颗狂跳不止的心,终于慢慢地又恢复了正常跳动。 这俩人,搞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