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阵打斗声,夹带着青姨的怒斥,慕云嫣和无双皆是一惊,只听砰的一声门被人踢开,赤焰一身黑衣站在玄关,手里握着长剑,神情冷冽肃杀。他看见无双时,眸光微闪,提起沾染了鲜血的长剑便要刺过来。 无双微微蹙眉,身形未动,只是连人带凳退后三尺,无双便刺了个空。慕云嫣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忙上前按住赤焰的手臂,“赤焰,住手!” 赤焰面带疑惑地望着她,慕云嫣道,“他是我哥哥。” “看来还是我们打扰了人家兄妹相认。”慵懒而低哑的声线,慕云嫣听得心头一跳,忙转身看去。 纪临风着一身金丝滚边广袖白衣,双手环抱倚在门框上,嘴角微微上扬着,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淡雅从容的微笑,狭长漂亮的眼睛却是微微眯着,透出一股没有睡醒的惺忪来。他的视线在慕云嫣变幻莫测的脸上停留一瞬,越过她与无双锋利的目光胶在一起。 两人皆是锋芒凛冽,不肯退让,最后又默契地一笑,让夹在中间的慕云嫣一阵莫名其妙。 届时青姨带着人慌慌张张跑上来,一面吩咐着小厮们将贼人拿下,一面大喊着,“公子,公子你没事吧!”跑进屋子却发现情况似乎没有她想的那般,她干瞪着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房间里的几人,正要发问,无双却是挥手让她退下。 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慕云嫣察觉到不大对劲,别有用心地清了清嗓子,“我说……” “纪公子,久仰大名。”无双抢在她之前起身向纪临风拱手道,纪临风淡淡一笑,也回他一礼,“在下不敢,久闻无双公子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纪公子,坐。”无双摆了一个请的姿势。 纪临风笑着落座道,“听闻阁下最喜欢下棋,且精通博弈之术。” “精通不敢当,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无双下意识地抚上手上的翡翠扳戒,“纪公子会下棋吗?不如与在下切磋一局。” “就如阁下所言。” 无双起身行至檀木书柜前,将棋具取出。 纪临风随意捻起一颗白棋把玩,似漫不经心道,“阁下果然是爱棋之人,这棋盘是沉香木制成,棋罐光泽乌亮,是紫砂泥,黑子质地坚硬,仔细看还有波纹状与层纹状,这是黑玛瑙,白子晶莹无暇,触手之感温润,有若凝脂,是上等羊脂玉。光是这套棋具便价值不菲,就算是千金也难凑全,可看出公子是有心之人。” 无双眼底露出赞赏之色,第一次有人对他的棋具有如此精准的鉴赏力,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敬佩来。无双笑道,“纪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棋具是我三年才凑齐的,在下一直想,若有人能够胜我一局,便将这棋具送给他,看来今天是遇到知音了!” 方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转眼间便像相识多年的故人重逢一般,全然将慕云嫣当做闲杂人等晾在一旁,慕云嫣顿时一阵失落。 二人一黑一白已开始对弈,慕云嫣不懂下棋,便百无聊赖地在一旁转悠。 无双目光胶在棋盘之上,手里捻着黑子,像是心无旁骛,却察觉到慕云嫣的一举一动,他随口道,“嫣儿,去楼下泡一壶茶来。” “我还是个伤残人士啊,我腿扭了!”慕云嫣委屈巴巴地说,巴望着哥哥过来心疼她,可没想到无双看也不看她,不冷不淡道,“谁让你闲着没事跳楼,就当是惩罚一下,快去吧。” “哥哥!”慕云嫣娇嗔一声,正见纪临风闲抬眼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那笑意之间还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慕云嫣满腹委屈,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而后拖着受伤的腿慢吞吞地下楼去了。 棋盘上渐渐形成布满棋子,双方皆是当仁不让,目前形势还分不出高低来。执棋的两人也都是风轻云淡,似乎根本不在意输或是赢。 纪临风笑吟吟地看着无双,道,“方才阁下说若是我赢了,便将你最心爱的棋具赠与我,可是真的?” 无双嘴角含了丝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阁下果然是爽快之人。”纪临风坦荡地笑道,身上透出几分山河气势来,“若我赢了,我定会好好珍惜爱护她。” “这是你对我的承诺。” “定不辜负。” 无双垂下眸子,目光微闪,“可是她现在似乎陷入了另一局棋中。” 纪临风心思流转,轻轻笑起来,“我想以后她会明白。” 两人这么一面下棋一面另有所指地聊天,外面传来一阵拖拉的脚步声,纪临风与无双相视一瞬,都爽朗地笑起来。 慕云嫣在门外听得莫名其妙,端着茶走进去,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聊什么那么开心。” 无双道,“聊你。” “啊?”慕云嫣不解,“聊我什么?” 无双缄口不再言语,慕云嫣便看纪临风,纪临风却好像没有注意她的目光,专心致志地下棋。慕云嫣来回看着两人,冷哼一声,“你们肯定在说我坏话是不是!亏我还好心好意给你们端茶送水!” “是啊!”无双接过她的话说,“我们在说,我这么绝代风华,玉树临风怎么会有你这么又笨又蠢的妹妹。” 慕云嫣倒茶的手一抖,溅出几滴水珠来,她不满地嚷道,“我哪里又笨又蠢啦!”她将茶水递给他们,双手叉腰道,“俗话说,大智若愚,大俗即雅,说的便就是我。” 无双颇为无奈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够火候,不够甘甜,不够香醇,这是一杯一壶失败的龙井。” “茶就是茶咯,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慕云嫣想起第一次与哥哥见面的场景,不由笑出声来,“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找你下战书,你不是问我茶好不好喝,其实当时我喝那茶被烫了嘴巴,根本没喝出味儿来,还要装出一副品尝人间极品的表情,简直就是心累。” “让我来尝尝你的手艺。”纪临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水雾散开来,茶水泛出圈圈涟漪。慕云嫣紧抿着嘴,隐忍着什么一般,盯住纪临风喝了一口。 茶水入口,纪临风笑容不减,只是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果然是好茶!” 慕云嫣内心狂笑,我独家秘制的油盐酱醋芥末胡椒口味,能不好喝吗! 纪临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推到一旁。 二人继续还没结束的博弈,慕云嫣便坐在旁边看着。慕云嫣心思本来就灵巧,没过多久就基本领会这里面的门道,有时候看着哪一方落子不是按照她的思路来,她还忍不住指指点点。 无双无奈扶额,纪临风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慕云嫣望天,心想反正我又不是 君子。她随手拿起放在手边的茶杯大饮一口茶水,面色立即变得古怪起来。 纪临风笑得极为温柔,“怎么了?” 他绝对是存心的! 慕云嫣心知吃了哑巴了,便愤愤地咽下这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从清晨到晌午,双方局面已经由纪临风占了上方,慕云嫣暗暗替哥哥着急,他输了不要紧,要是输了这一套价值连城的棋具可就心疼死她了。这时无双却将手中黑子放进棋罐,向纪临风作了一揖,“纪公子,你赢了。” “承让。” 慕云嫣大惊,“哥哥你还没输呢!” 无双道,“见微知著,我若再固执地下完这盘棋,只是自取其辱浪费时间而已。”他目光深深地望着纪临风,话中有话道,“还请纪公子记得对我的承诺,保管好这副棋具,若有一天我发现她有丝毫损伤,我随时都会取回。” 纪临风起身向无双微微躬身,“定不负慕兄所托。” 慕云嫣看着他们一来一回打着哑谜,颇为不解,但见纪临风已经开始收棋具了,她急得忙拉住无双,哭丧着脸,“哥哥,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就那么轻易给他了啊,这一颗棋子可就值好多钱呢!” 无双将她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轻轻道,“再珍贵的东西应该交给真正适合的主人,好了,你别不开心了,先跟纪公子离开吧,你出来这么久了,有人该担心你了。” 慕云嫣想想也是,他们现在在这里风花雪月,下棋品茶,也不知道外面成什么样子。她没有休假也没有跟林音樊请示,大理寺那群老头肯定要抓她小辫子了。 慕云嫣依依不舍地望着哥哥,“那我就先走了,有时间我会来找你的!” 无双点头。 慕云嫣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路过纪临风时不忘剜了他一眼。纪临风倍感无奈,唤来赤焰将棋具收好,而后大步走向扶着栏杆艰难下楼的慕云嫣,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来。 慕云嫣被他的行为吓了一大跳,忙去推他,“你干什么!” 纪临风嘴角微微扬起,大步往楼下走。慕云嫣又羞又气,却又推不开他,张嘴便咬在他的肩膀上。扑鼻而来一股淡淡的霜露冷香,慕云嫣心头猛然一颤,一个念想飞速从脑子里掠过,快得不容捕捉。 纪临风低头看着她死死咬着自己的肩头,漂亮的眼眸露出似无奈似温柔的笑意,“你怎么还是这样,一着急就咬人。” 慕云嫣松开嘴,却不小心流出一串口水来,慌忙抬头间见纪临风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她忙将头埋在他胸口,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丢人好丢人! 纪临风抱着脸红到耳根的慕云嫣上了马车,马车调转方向往回春堂的方向驶去。谁也未曾注意到,在车驾刚起步的时候,街角走出一抹雪白的身影,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