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这可是在宫中地牢,你这般与我搭讪,还用如此俗套的借口,未免也太不上心些…”冷秋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两个人说着话似乎已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我想起来了,”穿得一身绿犹如一个黄瓜棒子的人蓦然道,“你曾同我说过一句极有道理的话,我至今都记着。你说,欣赏不来并不是诋毁的理由。”
她就微微愣住,想了想,然后唇角浮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噢…是你啊。”
是许久前,她去苏府寻苏煜时,在门口遇到的公子哥,那日仿若也是这身衣裳。夏意盎然,惠风和畅,他立在苏府前和她说苏煜并非良人,好吃懒做又纨绔不羁。
“你究竟是什么人?”冷秋问他。
他就对还带着手铐脚镣的冷秋抱了抱拳,礼数周全道:“在下刑部侍郎,白梓昀,”又疑惑道,“姑娘这是犯了什么事儿,竟然到了地牢里?”
“你进来之前,陛下未曾交代过什么吗?”
白梓昀摸了摸鼻子,呵呵一笑:“多看多做少打听。”
她眉心微皱,就眯了眯眼道:“既是如此,便开始吧。”
虽然已经日光大盛,可地牢里依旧鲜有光线。一旁的小木桌上置着个昏暗暗的油灯,笼出一小片亮处。绰绰火舌中,白梓昀开口道:“若是没有姑娘,怕是白某也参透不得这世上对于格格不入之人的偏见,怎么也该还姑娘个人情…你瞧,我是该下手轻些还是让你少捱几鞭子,又或是…”
“一码归一码罢了,”冷秋不由得轻轻叹气,“大哥怎的会派你来上刑,婆婆妈妈,耽误时间。”
……
三十鞭,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对以往的冷秋来讲,不过眼睛一闭就过去了。可此番她受伤在前,受罚在后。从地牢跌跌撞撞爬出来,单薄的身姿仿佛要蒸发在刺目的日光下。
她白皙光滑的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用于遮挡的外褂之下是一道又一道凄厉的殷红血痕。像是错季绽放的鲜艳月季,生于皑皑雪地中。
“冷秋。”
昏然间,似乎有人在前面叫她。冷秋怔怔,机械般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日头势猛,浓云滚滚,明明是炎热无比的天气,她却没来由地发愣,自己把自己轻轻环住。大道旁还有一簇又一簇的花丛,粉蝶嬉戏,芳香扑鼻。
面目有些模糊的人站在她不远处,如水墨画一般雅致的白衣和玉簪,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他看着冷秋用力地提起自己的脚向前迈,一步又一步,就向她伸出了手,柔声道:“来,我带你回家。”
回家,多么温暖的两个字。只是可惜,冷秋她哪里有什么家呢,如果非要说有的话,云砚殿便勉勉强强算得上了。她其实对于回家这两个字并不是特别敏感,只是觉得冷极了,那个在她前面向她伸出手的人是那么温暖,她迫不及待想攀上去。
然后,她果然挣扎着攀了上去。她感受到伸手接住她的人身体一僵,但怀抱却正是她想要的那般温暖。于是,冷秋的声音里便多了一丝委屈,喃喃:“你怎么才来啊…”
她本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以前也是入过地牢的,每一次也是她独自前往独自归来。并非是沐恩绿痕不关心她,是冷秋她太要强了。既然可以于夜里孤身一人杀伐,自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这般的人,又怎会因为一点疼痛就开始叫嚣。
今次,果然是有些糊涂了。
一手揽着她的人僵住片刻,然后就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低声叹道:“是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