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偏着头,“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少昊在她榻边站定,垂下眼默默看着她:“你且说说,是哪里不同?”
冷秋哑了片刻,想不出结果的问题她从不多停留,就不再纠结,而是问他:“你那时在云砚殿大门外做什么?”
“吃的太多,散步消食。”晨光微醺,烛火幢幢,在这样一片明灭中,少昊诚恳道。
这回答就如同半夜出门寻茅厕或是半夜举足望月吟诗一般,虽说冷秋觉得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却也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又一支短蜡燃尽,滑下了烛台,少昊整理过后又期近她,将她伸在被子外白藕般的一截手臂塞进被子里,还皱着眉叹一句:“怎么这么凉,既是受伤了便好好暖着。”
冷秋的头还是有些昏,于是没怎么过脑子就喃喃淡然道:“可能这便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吧。”
帮她掖着被角的手就停了一瞬。
玉鼎里悠悠然飘着溢满整间内室的香气,绵长而氤氲,一屋的静默。不多时,冷秋恍若梦中惊醒般晃了晃脑袋,看向一旁眼神中带着探究意味的少昊,直接了当:“不许将我是铁面的事情说出去。”
他点头,用深潭般清澈的眸子看她几眼:“若是只听这天下的传言,我是万万不肯相信你就是铁面…”又叹,“你也不该是铁面。”
浓黑清亮的瞳就微微向上眄,她颓白的面上浮出一丝笑:“噢?”悠悠反问一声,“夫子,这是为何?”
少昊便不再回答她,只是望向逐渐出现染上红白的东方,轻声道:“这一夜,终是过去了。”
“是啊,”冷秋也随着他的语调细语,“可白日,有时未必比黑夜好。”
……
她说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自古以来君臣便是不平等的,臣子做事稍有不如帝王之意,便会被痛骂甚至贬职。冷秋是慕文烨的妹妹不假,却也是北磊国暗卫首领,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臣子。平日里可以闹闹笑笑,但杀人的任务一旦差池,还是要受罚的。
浓郁的血腥之气,晦暗的冰冷地牢。冷秋被铐着手脚站在那,静静等待着即将鞭笞她的狱卒。皇宫内有两种牢房,一为天牢,是天下人都能了解一二的,二就是地牢,里面关押的都是不好为旁人晓得的人物,譬如暗卫。她从十岁起就开始学着杀人,不晓得是否幸运作祟,这么多年她只进过地牢三次,当然…并不包括此番。
从刚开始第一次的畏惧与痛哭,大多数时候的她是面无表情的。所以有些时候她会羡慕娇韵,虽然如今孤身一人,却也有过美好的曾经,那些疼爱她的父母亲人,哪怕是故去了,也该在梦里同她见上几面的。
但冷秋却什么也没有,痛急也不过强忍着。唯一可能安慰她的严姐姐,偏偏还不晓得她的营生。
她就像是茫茫夜色中,万千荆棘里唯一的一朵花,纵然一次次伤痕累累,可那茎上的刺依旧在。对着别人时,剑拔弩张,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收敛了一些。
细碎的脚步声传过来,几个身强体壮的狱卒押着个人从她这间牢房门口路过,声嘶力竭的嚎叫声掩盖了他们窃窃的交谈,可她还是依稀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什么边塞什么抢掠。
不多时,一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朝官的墨绿色服饰,并不像是普通的狱卒,手里还握着一道长鞭。冷秋瞧见他,就闭上了眼,淡然道:“三十下,开始吧。”
不鞭打平日有可能露在外的地方,这是数年来一成不变的规定。可冷秋阖着眼等了半天也没感到落在她身上的痛楚,于是再次缓缓张开。她瞧见面前这个文雅的狱卒直勾勾盯着她打量,还不住地皱着剑眉。
“有什么问题吗?”她有些不耐烦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