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样安稳度了两三日,一次灼人午后,绿痕缓步躬身行至冷秋身侧,只轻声报说:“姑娘,奴婢前去内务府途中听闻皇后娘娘罚了宁嫔娘娘于静思园面壁呢。”
冷秋垂着眼看向殿外院内萧萧丛草:“近日她颇得大哥眷顾,姐姐心里有气。我虽宽慰了她,也需些时日消化的。这样也好,毕竟树大招风,此番也借机去了去宁嫔的势头,不然怕是日后会更难过。”
“姑娘同宁嫔娘娘也算得上投机,”绿痕温然询道,“可要去瞧瞧她?”
冷秋就摇头,澹然含笑凝睇回答她:“说到底也是大哥的后宅家事,我虽是叫他一声大哥,却也是个外人。倘若事事插手,倒是坏了规矩。”
绿痕一副受教了的模样,了然颔首。
“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冷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好像常不在下房侯着。”
绿痕今日一身水黄色绫缎细折裙,围腰之际显出一点点浅绯,本就是个妥帖又缜密的人儿,此番透出些机灵出来。她走到窗户旁支棱开半缝,闻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奴婢晓得姑娘一向体恤我们这等下人,许多事都亲力亲为。奴婢平日里也清闲不少,时常于宫里走动。”
“那是好事,多认识些朋友,也好在宫里度日子,”冷秋眸里就蕴着笑,“你从我十岁时就跟着我,惯是最贴心的。将你一直锢在这宫里,也是我的不是。”
今儿个的温度虽然同往日一般热度不减,却由于风丝微凉让人觉着舒服些,如同柔软光滑的丝帕拂过脸庞一般。然而在冷秋眼里,怕是只有烈烈焰火中散发寒光的锥剑才能够形容贴切。
毕竟,剑对于她来讲,是顶顶冰冷却又顶顶温暖的东西。取人性命,护她平安。
“姑娘可别这样说,奴婢是甘愿陪着姑娘的。要说这宫里,看着越好,实则就越坏。个个都是戴着枷锁,脸覆面具,踩于刀尖生活的。若是姑娘没有奴婢在旁,会平白丢了多少趣儿呢。”
冷秋见她言语恳切,不由得流露润和淡笑:“你说得有理。我倒期盼你一直陪着我,可也不能一辈子待字闺中吧。绿痕,你也不小了,又是个娴静温淑的性子,我想着要找一谈吐不俗的逸群之才做你未来的夫婿,才不会亏了你。”
绿痕怔着,然后就俯身跪在她足边,脑袋贴在她的膝处,她能很清楚地看到其乌发上寥寥的两根珠钗。绿痕就急急说:“姑娘…奴婢不要嫁人,不要出了宫去,奴婢只想留在姑娘身旁伺候着。”
“倘若我嫁了人,出了宫去,你该如何?”
本就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却叫绿痕切切实实地愣住,不晓得该答些什么。冷秋看着她的模样扑哧笑了起来,仿若开春的溪流须臾破冰一般。
“我诓你的,”她淡然道,抚了抚膝下人儿柔软的云发,“我还没找到他,又嫁与谁去呢…”
当时的冷秋只道绿痕是被她蓦然提及自己出嫁之事而震惊到了,直到许久之后,她才真正晓得绿痕那一瞬的反应是何缘由。
“约摸着这时辰,干娘也该用过膳了。绿痕,便和我一同去寿和宫探望吧。”
“姑娘你怎的忘了,”绿痕就起来回话,“今儿个一早,陛下,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出宫祈福去了。”
冷秋沉吟片刻,笑道:“是了,也为此事筹备了好些日子,我竟给抛之脑后了,该死,”又疑惑问,“既是早早地便出了宫,又如何罚了宁嫔?”
绿痕垂首立在一侧,并未言语。
果然,冷秋凝神思忖着,叹气道:“我竟从未想过姐姐这般沉不住气。想必她冒着被太后不喜的风险也要起个大早去罚了宁嫔,就是欲得大哥的反应。幸而还未失底线,才选择了面壁思过这个不伤人的法子。
“如今,姐姐依旧是未出阁时的小性子,满心满眼都是大哥,也不晓得何时能有做皇后的觉悟。”
“娘娘国色天香,宽厚仁慈,是最有福气的主儿。”绿痕沏了壶茶,宽慰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