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眼睛都沉默地盯住黑黝黝的洞口,道左先说了话:“我们,不下去看看?” “既来之则安之,走吧。”道右第一个向下走。 黑色的钢制楼梯设计得宽大,转过几道弯,光线逐渐亮起来,云荟兮把脑袋伸出护栏,探头探脑地张望,眼睛忽然睁得老大。 底下乌泱泱的一大片妖精,几乎都化出了原型,或是为了方便,只将下半身化出人形,而将毛茸茸的脑袋挤作一堆。 云荟兮咽了咽口水,往正下方看,围拢住牌桌的妖精摇头晃脑地迭声吆喝,她仔细分辨了下话里的内容—— “大大大!押大!” 她把脑袋缩回来,转身跟在两人身后,忐忑地问:“这里都是妖精,我们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道左也带着几分小心,说:“不会吧,一般人也找不到这里……哦,对了,”他推推道右的胳膊,“阿右,刚才秦先生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道右点头,从衣襟里抽出那张半透明的PVC卡,红与黑的配色,流光喷墨,角落里几个凸起的字:VIP钻石会员。 云荟兮略微安心下来,VIP会员,还是钻石的,应该不至于被拒之门外。 继续往下走,很快到达底层,楼梯口站着一对身穿黑色长礼服的双胞胎,都顶着一头油光程亮的大背头,高鼻深目,长相英挺,检查过会员卡后,神色冷淡地将三人放行。 光怪陆离的喧嚣和鼎沸正面袭来,云荟兮起先还有些不自在,但很快身体越过两人,走向前方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舞台。 台上,一只硕大的猫,一条粗壮的蛇,正鸡飞狗跳地到处乱窜,云荟兮心下纳闷,仔细一瞧,发现这一猫一蛇竟是在抓老鼠。 尖锐的一声哨响,猫妖相当沉着地将战利品交予裁判,裁判大喊:“胜者,猫妖田九!” 台下骚动起来,几家欢喜几家愁,只听一只狗头对身旁另一只狗头说道:“和你说买猫赢,你不信,猫抓老鼠还能比不过蛇了?你傻不傻!” 云荟兮又默默地退回来,面色有点难以捉摸,“我怎么觉得……像是看了一集很奇怪的动物世界。” 道右眼里带了点笑意,提醒她:“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嗯,对,正事。”她嘴上应了声,眼神仍呆愣愣地随着道左转,他仿佛也新奇得很,正四处打量。 道右说:“你和阿左在这附近转转吧,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线索,我去别处看看。” 云荟兮心不在焉,他脚下顿了顿,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头看她的眼睛,说:“跟好阿左,别乱跑,这里人多杂乱,别走丢了。” 她尴尬地点点脑袋,几步跑开了。 道右又抽出那张VIP卡,翻到背面,视线落在潦草的两个大字上:秦隐。 四周查看一番,他注意到隐蔽处的一扇黑色钢化玻璃门,门上挂着金属牌子,上头刻有八个大字:工作区域,非请勿入。 他走过去,抬手扣了扣,门很快被拉开一道缝,一名年轻男子立在门内,淡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角陡然一跳,“道士?” 道右将卡片举到他眼前,说:“秦隐先生让我来的。” 年轻男子没有理会,正要垂头将门合上,房间深处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出来:“宝贝,让人进来。” 道右倏地皱了皱眉,视线从这位“宝贝”的脸上撤回来,顺着被拉开的门看去,办公桌后昏暗的角落里,另坐着一人。 脚下一时就有点踌躇,那人站起来,向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前说话,“这位道长,怎么称呼?” 道右向里走,随口胡诌了个姓氏,“免贵姓王。” “王道长找我们有什么事?”男人打开办公桌上的灯,灯光映出一张俊美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细金边的眼镜,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和煦得恰到好处。 只是脸的左眼下方,有一道延伸至下颌的疤。 道右目光闪了闪,在办公椅上坐下来,说:“有名二十岁出头的男性妖类失踪了,秦隐先生建议我们来这里打听消息。” “失踪……”那男子脸上浮起犹疑,然后垂下眼睛,把打火机的护盖掰得啪啪作响,慢条斯理地说:“王道长关心我们妖类的安危?” 道右问:“您有相关的消息吗?” “难说。” 道右微微抬起眼睛,直视男子的脸,边上的“宝贝”沉沉开口:“我们没有必要帮忙。” 话说得不算客气,道右也不着急,只等面前的男子表态。 他取下眼镜,反复擦拭镜片,垂着头问:“您要找这个失踪的男孩做什么?” 道右回答得简单:“他是我发小。” “宝贝”几不可闻地低声哼笑,然后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抄起一本杂志翻得飞快。 男子笑了笑,“王道长,道士和妖的关系你我心知肚明,您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您是出于真心的善意?” 道右向门口瞥了一眼,说:“男孩的妹妹也在这里,如果您对我有所怀疑——” “我并不清楚这对兄妹的感情如何。” 道右眯了眯眼睛,问:“那您的意思是?” 男子再次把眼镜戴上,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资料,“那就公平交易,明码标价,”他突然顿了顿才说:“我这里线索也不多,只是几个月前,有个店里打工的男孩失踪了,后来我就留意了一下。” 他把资料推到道右面前,“最近这段时间,全国各地不时有年轻男性妖类失踪的案件,但因为范围很广,消失的原因各式各样,并没有引起太多重视。” 道右将资料粗略翻看了一遍,其中大多是失踪妖类的基本信息,还有几份打印的新闻报道,是否与云蔚兮的失踪有所关联还不得而知。 男子支着下巴,问:“这份资料,您愿意出价多少?” 道右抬眼看向对方的神色,那双镜片后的暗红色瞳孔隐隐流光,心头突然一动,说:“您也想找到这名失踪的男孩?” 男子不置可否,耸了耸肩,笑得和蔼可亲。 道右实话实说:“如果您要的是钱,那我们双方可能都会失望,但如果您也想找回失踪的男孩,我会尽力而为。” “如果您找不到呢?” 道右想了想,从桌面上拿起一支笔,“打欠条吧,找不到,就还钱。” 对面的男子弯起狭长的眼睛,又笑了笑。 拿着资料走出房间的时候,云荟兮和道左正到处找他。 云荟兮眼还挺尖,立马就瞧见道右从“非请勿入”的屋子里出来,嘴唇一扁,跑上前埋怨:“到底是谁在乱跑啊?”眼睛转了转,看向他手中的资料,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道右垂下握住档案的手,不答反问:“你们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云荟兮摇了摇头,“好难沟通啊……都兴奋得忘乎所以,没人搭理我们。” “那回去吧,”道右说:“明天直接去找秦先生。” 他转身向地面走,心里浮起些不安。 第二天三人起得更早,还没到中午,再度走进那栋俗不可耐的砖红色建筑,前台仍是昨天那名年轻姑娘,一回生二回熟,他们还未说话,她已通知龙灰下来。 经过大厅时,道右从总台取了表格,递给云荟兮,“昨天走得急,有些流程还没处理,你把表格填好交给工作人员。” 云荟兮奇怪:“现在吗?” 道右点点头,“我和阿左先去找秦先生谈谈。” 到了办公室门前,道左压低声音:“填什么表格啊?你故意支开小荟?” 道右没有回答,径直推开办公室的门,秦隐脸上有些吃惊,“你们动作挺快。” 道右把资料推到他面前,食指在上头点了点,说:“这几个月失踪的不少年轻男性,都有相似的特征,你们没察觉么?” 秦隐一愣,接过资料埋头翻看。 道右说:“表面上看,有人是独自旅行时走失,有人是离家出走,也有人……是在家中突然失联,但其中有几人特征很相近,”他俯下身,翻到资料的最后一页,空白处有标注的文字,“秦先生,您觉得呢?” 秦隐目光落在那几行手写的字体上:男性妖类,大学在读生,成绩优异,经济状况拮据,独居或独自外出。 他摸了摸下巴,语气迟疑:“这些男生所在的城市遍布全国各地,几乎贯穿了整个内陆地区,而你提到的这些特征……其实也很笼统。” 道左嚷嚷:“至少也是个方向啊!” “秦先生,我认为现在再谨慎也不为过,”道右说:“如果这些案件确实有关联,那这可就是一起严重的连环失踪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