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马不停蹄的奔了三天三夜之后,这匹马还是活活的累死在了路上,口吐白沫,蹄子只胡乱的蹬了几下便没有了呼吸。
阮禄便去了城中的官衙内,拿出自己的令牌来,那知府见了他吓得慌了神,他却只又要了一匹良驹。继续往北凉的方向赶着。
他不眠不休,他害怕自己去晚了,而一切搜无法挽回了。
终于在第四日的晌午之前,他到了掩函关。
洪武镇守在那里,一则要埋葬战死的将士和北凉人,二则还有北凉的残兵躲在暗处,不时的来犯。
洪武听见手下回禀说摄政王来了,自然是不信的。只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来这里招摇撞骗,而当他骂骂咧咧的过来的时候,瞧见阮禄的时候,却还是惊的目瞪口呆的。
却见昔日的狂傲不羁的阮禄此时满脸的尘土,几乎辨不出五官来,身上的衣衫亦是满是乌黑的泥,亦不知几日未曾换洗了。
“王爷,您怎么来了?”他大呼,惊诧之下竟忘记了跪地请安。
他的手上已经被缰绳勒的血肉模糊,可他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一般,只是着急的喊着,“快去跟我去救她,她不会死的,她在等着我去救她。”
洪武几乎下意识的说不可能,便是一个大男人不吃不喝的也活不过十七日的,更何况是哪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但见阮禄这般着急的样子,便也不敢违背,只赶紧找了一百个身强力壮的人,只奔着之前埋人的地方,浩浩汤汤的赶了过去。
阮禄只亲手去挖,众人也不敢偷懒,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便将埋的很浅的棺材给挖了出来。
他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但在他的手触碰到棺材的一刹那,还是在发着抖的,他这一生竟从未这样的害怕过。
而此时洪武也只得上来,一下子将棺材的盖子打开,却见里面躺着的人安安静静的,似乎睡着了一般,一双眸子紧紧的闭着。似乎没有什么痛苦。
阮禄的心似乎被揪着一般,只将她从棺材里拖出来,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看着她的脸颊,“我来了,你起来啊,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你起来啊。”
洪武见连枝儿并未睁眼,又见阮禄跟得了失心疯一样。这才往棺材里面瞧,却见棺材里的竹竿湿漉漉的,而棺材里还有一张油纸,这原是北凉人包裹风干的牛肉用的,这说明她还有机会活着。
阮禄的心几乎凝滞了,耳边什么也听不清,然后伸出手指去触碰她的鼻息。
而就在这时,却见她如蝶翼一般的长睫微微的抖动了一下,那双眸子只微微的张开了一道缝隙,便又阖上了。
想必是在黑暗中呆了太久。这样强烈的光只能刺伤她的眸子。
阮禄用衣袖替她当着灼热的光,然后让侍卫拿过水来,慢慢的放在她干裂的唇边,喂了她一小口。
连枝儿这才咳嗽了几声,慢慢的睁开了眸子,只是身上没有了半点的力气,只是蜷缩在那里,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阮禄的声音里夹着无尽的欢喜,像是得了天下的奇珍,“连儿,对不起,我不该这般的待你。”
她终于抬起眸子来,死死的看着他,那漆黑的瞳仁中带着无尽的恨意,似乎要将他抽骨剥皮一般的恨。
洪武下意识的将手按下自己腰间的佩刀,连他也生出无尽的恐惧,但阮禄却依旧毫无察觉。
他只得将怀里的一块烤馕送到了阮禄的手里,让她给连枝儿吃下。原本是要喝些稀粥才好的,但她虚弱成这般,再不吃些东西,只怕熬不过回去了。
阮禄撕了一块囊放在她的唇边,然后慢慢的道,“吃一些,我带你回去。”
她只是茫然的看着。
终于阮禄发觉了不对,只轻轻的掰开她的嘴,却见她的舌头上隐约的竟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却是深深的几个牙印。
想必是她坚持不住的了,只想着咬舌自尽,但身上的力气都耗尽了,却还是没有了结自己的性命。
阮禄想着便觉得后怕不已。
他抱着她站起身来,已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他却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只抱着她便往走,直到将她小心翼翼的安置在马车上,他还在安慰着她,“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才将她放好,那拉车的马忽然看见远处的草地上似乎有几只野狼冒了冒脑袋,这中原的马大都害怕,只蹬着蹄子跑了几步。阮禄竟直直的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然后那马车从他的胳膊上撵过,只往前冲去,眼看着前面便是下坡,只怕得要人仰马翻了,众人都站的太远,根本都来不及拽住这匹已经失控的马。
而阮禄却死死的拽着马车的一脚,直到将那马车拖住,他竟一头栽倒,再也没有起身。
众人见状忙赶了过去,却见他额头上全是血,整个人也已经昏过去了,而适才被撵过的手臂也断了,只是伤成这般,还能将那车马给拽住,这车里的人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可想而知了。
阮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接连的不眠不休,再加上这样重的伤,便是铁打的人也得昏睡几日的,但他却还是很快就醒来了,洪武知道自然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无法割舍的。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洪武。“她呢?”
洪武叹了口气,却只得老老实实的交代,“王爷请放心,郡主只是身子虚,命已经保住了,但您的身子可不行,得好生的养着才是,切莫再伤到了,若是您有什么好歹,微臣便是有十个脑袋而已不够啊。”
阮禄却已经掀开身上的被子,猛地坐了起来,声音里也带着急迫,“快带本王去见她。”
洪武哪里能让,“王爷,您也得好生的保重身子才是,您不能动啊。”
他的声音都已经变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拦着本王,还不快滚开。”
洪武见他发了这样大的火,自然也不敢再说半句,只得亲自搀扶着他去了连枝儿的屋子,只得心急的守在外面,却也不敢进去劝半句了。
阮禄慢慢的进了屋子,却见连枝儿已经醒了,只孤零零的坐在床榻上,低着脑袋,即便是听见了动静,却连头也没有抬起。
阮禄心如刀绞,只慢慢的走了过去,只是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艰难,甚至有些害怕见到她。
他知道她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他却更希望她能骂他一顿,哪怕是世上最恶毒的话语,他也不会气恼,哪怕她拿着剑杀了自己,他也无怨无悔,这原本都是他犯下的罪孽。
他怎么能算计她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他怎么能那么狠心,现在回想起来,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荒唐至极的事情。
如果可以,他宁愿当初自己从没有做过这一切,哪怕是用他的命来换。
他慢慢的坐在了她的身边,只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草药味道,想必她是刚刚吃过药的,可她最是怕苦的,他都知道,而现在害她如此的人竟是自己。
“连枝儿,你可愿意跟着我去中原。”他慢慢的问,“或是愿意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