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已死?” “是啊,我亲眼看着她……好多血……太可怕了……我好怕他们会发现,是我杀了人……”芸茗怕得说话都断断续续了。 千霜拍拍她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那我是不是可以见到子叶了?他为什么还没出现?!” “他不就在你身后吗?” 芸茗转身。披散的乱发,憔悴的容颜,无力的身形,她几乎认不出,他就是她又爱又气的那个不告而别的苏子叶。 “你说谁死了?”苏子叶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正如真正的鬼魂一般,周身笼罩着阴森的黑雾。 “田……哎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芸茗大喊,准备追出去。 千霜却还要拦住她:“你一个字一个字告诉我,田七真的被毒死了?” “是……是啊……”她发现什么了吗?芸茗哆嗦。 千霜笑道:“我给你的毒,不会产生各种外伤,当然也不会致人流血。” 芸茗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愚蠢,为什么要说多余的话啊!“我……我从来没杀过人,所以害怕……下次……下次我一定不怕了……我会再去杀她……” “来不及了,还是让本宫助你一把吧。”千霜眼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光,逼迫芸茗与她对视。 渐渐地,芸茗的眼神变得空洞无光,仿佛失了智。 日渐西山,阳光不是那么强烈,苏子叶不顾一切冲出去,魂魄尚在虚弱之中,受了不小的伤害。可是没过多久,他感应到了田七的呼唤。 她还活着!那个方向! 宫外,田七安静地等着苏子叶过来,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余晖的光芒为她披上了温暖的外衣,闲适、悠然,仿佛是等待夫君从军归来的新妇,望穿了一个又一个日夜,真正到了那一天,却反而归于平静。 她打开油纸伞,为他遮上:“犹未完全入夜,仍需小心。” “好的,我们回家吧。”拥抱过后,相依而行,归心似箭。 “说了等等我了,你们怎么就把我落下了?” 芸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田七和苏子叶停下了脚步。 “郡主,这次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了。你不打算再住宫里了吗?”转过身,田七感激道。 “我得知是皇兄害了子叶,还怎么继续留在这呢,当然是选择回家喽。”芸茗一步步靠近田七,话语不带一丝波澜,眼神呆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怕霜妃知道你帮了我,会对你有所不利,这次还是让我们送……”田七的话还没说完,尖锐冰冷的器物在心脏上传来的剧痛碾碎了一切。 太突然了,她们的距离这么近,说着朋友之间的对话,毫无防备,或许是身体虚弱减慢了行动力,就算是苏子叶也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瞬,匕首已没入田七的身体。 “对了,皇嫂说,在你临死前,可以送你一个礼物。”言语的伤害胜过利刃,芸茗每说一个字,就仿佛在田七身上捅出又一个窟窿,“你那英年早逝的父亲,其实是死在了你手上。” 她在说什么,我不懂。田七的大脑已无法思考。 疼痛逐渐消失,是身体自动治愈了吗?芸茗的力气出奇得大,匕首上的力道刺得她仰面倒去。她能感觉到,心跳在减速,血液在流失,天空越来越黑暗,越来越遥远。 诱人动听的吟唱声唤醒了田七,视线向下,地面长出的一只只枯手,参差不齐地做着“过来”的手势。四周缭绕的雾霭阻挡了远方的景象,朦胧之中,红色与蓝色的光粒闪闪烁烁。长满青苔的一方山岩,依稀可见“阴阳路”三个字。 走过阴阳路,便是鬼门关,途经黄泉,渡过忘川,奈何桥头,一口孟婆汤,此生无牵挂,轮回又一世。 这里,是地府?我已经死了?啊……是的,我记起,芸茗用匕首刺破了我的心脏。不甘心?不……没有,她说,是我害死了我的父亲。我犯下十恶不赦的罪孽,却心安理得苟活了这么多年,上天已足够仁慈。 我该死。 一胖一瘦两个鬼差,阻挡了田七的去路,他们在争吵,听上去,似乎和她有关。 胖鬼差:老哥,你又抓错鬼了,此人阳寿未尽,不该来地狱。 瘦鬼差:我不是,我没有!她确实死透了,总不能视而不见,让她在人间飘荡。 胖鬼差:人间游魂多了去了,也没见你把它们都抓来。 瘦鬼差:它们凭本事留的人间。再说,大部分游魂背后是有人控制的,我怕打不过。 胖鬼差:我们可是地府公务人员,你竟然还怕那些人类? 瘦鬼差:那些人,指不定是上面的哪位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胖鬼差:扯远了!先说说这姑娘怎么办吧? 瘦鬼差:交给阎君? 胖鬼差:别介,阎君那脾气,我们得完。还是让判官大人来处理吧。 瘦鬼差:说得对,判官大人好说话。 讨论的结果是,他们把田七带到了判官府。 见到判官的那一刻,田七两眼不知不觉滚下豆大泪珠。虽然记忆中的容颜已经模糊不清,可那温柔的眉目,和蔼的神情,意气风发的书生气质,轻散的发丝又似乎流露出细微的忧郁,不是父亲还能有谁? “你……你是我爹对吗?”田七满目泪光,走近了,抓住他握笔的手,“是我害死了你对吗?对不起,爹爹,女儿不孝,终于能来地狱接受惩罚了……” “孩子……不是你的错,是爹抛弃了你们母女……”判官抚摸着田七的头发,眼眶湿润,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一直都是地府的判官,那年我带着任务,在人间留了很久,伪装成人,造了一个假身份混入官场。后来在灯会上我遇到了你母亲,发生了很多美好的事。与她成亲时,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阎君命我回地府,我找借口拖延许久,你降生后,我越来越舍不得这个家。七岁的你,灵力因压制不住而爆发,打在我身上,我本没这么容易死,可阎君发怒,派黑白无常带走了我,我还来不及告诉你母亲真相。我与她相知,相爱,却未能相守,让她孤独半辈子,我辜负了她,也没能做一个好父亲。” “如果我能把这件事告诉娘亲就好了,可是我现在已经死了……”田七像小孩子一样,在父亲怀里呜呜大哭。 “不用让她知道,总有一天,等她过来时,我会亲口向她道歉。”判官轻轻擦去女儿的眼泪,道,“你劫数未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马上,我就送你回凡间。” “可是我明明已经……” “我查到生死簿被修改,有人不该还活在世上。她改了自己的命,却忽视了与她相连的人,她是无法决定你的生死的,不能有人因她而死。” “是千霜!阎君不能抓她回来吗?” “这是你的任务,只有你才能把她带回地狱,让一切重回正轨。此事解决,方可功德圆满,修成正果。” “我该怎么做?” “答案是要由你自己去寻找的。言尽于此,不可耽搁太久。”判官又一次拥抱了田七,“虽然我们父女相处时间甚短,你始终都是我的好女儿,不论发生什么,都要记住,有很多爱你的人,在背后守护着你……” 田七的魂魄渐渐消失,判官的法力直接把她送回了身体。 好冷……血液停止了流动……睁不开眼…… 上方遮挡的物体被移开,温暖的空气流了进来,田七的感官逐渐苏醒。 “!她的手指动了!动了!淼淼你快看!”苏子叶兴奋欲狂的声音传入田七耳中。 “小七姐姐!奇迹真的发生了!哇哇哇……”淼淼哭了起来。 田七揉揉眼,想坐起来,身体僵硬得不行:“不就躺了一会儿,你们怎么这么高兴?” “愣着干什么呀!快把小七姐姐抱出冰棺呀!” 苏子叶这才回神,抑制不住心情,努力小心地抱起田七。 难怪这么冷,原来她躺在冰棺里。 “什么一会儿呀,小七姐姐,你都两个月没有生命征兆了,要不是苏子叶拦着,可能早就被火化成灰了。”淼淼擦着眼泪哭哭啼啼。 两个月?……是呀,她忘了,地府的时间和人间是不一样的。“你们快跟我说说,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让苏子叶和你说吧,我得赶快把这好消息告诉风槐和大家!”淼淼风风火火奔了出去。 时间退回到芸茗刺死田七的那一刻。 芸茗受千霜的控制杀了田七后,法术即刻解除。她一眨眼发现自己真的杀了人,不能接受,精神失常,得了失心疯,后被承王派人接回王府治疗。 苏子叶拼命给田七输送魂力,没有效果,在他抱着田七失去方向,不知该往何处时,遇到了随苏子晗一同前来的风槐和淼淼,可此时苏子晗已经进了宫。淼淼用她所学到的一切方法,也没能唤回田七的灵魂,只能暂时止住伤口的鲜血。他们合力,连夜带田七回到太虚宫,求黎萤和何姒卿治疗,可是,任何人都无力回天,田七丝毫没有生命迹象。 黎湘子让温青遥给他的徒弟准备后事,好好安葬,入土为安,苏子叶不肯,执意把田七的尸首放入冰棺,日日夜夜守着她,从未离开。他不相信,田七会抛下他独自轮回。要不是他找不到鬼门关,早就把地狱闯个千百回了。 而苏子晗,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千亦明有什么要求,只要他放了田七,他都会在表面上答应。天牢狱守前来禀报,牢里的宫女逃狱了,千亦明说权当是自己放了她,没有追究。苏子晗见田七已脱离危险,了无牵挂,袖中抽出事先准备好的短刀,欲以死明志,被千亦明及时阻止。 十几年的思念使他患得患失,千亦明害怕回到与苏子晗阴阳两隔的日子,他不再强迫他做越礼之举,只要他能在他身边好好活着就够了。他流露真情,表明心志,搬出苏子晗的亲人劝诫。这些行动起到了效果,双方互相退了一步,他给苏子晗改了个名字,封他做了宫廷禁卫军统领。 千霜还没来得及将田七的死讯透露给苏子晗,千亦明提前发现了她的阴谋,她的狠辣令他感到陌生,不能再放纵下去,他要把她打入冷宫,防止她多生事端。千霜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她干脆逃出皇宫,不知去了哪里。对外,千亦明宣称,霜妃因一直无法走出丧女之痛,抱恙在身,不幸病逝。 二哥还是被发现了,联系前因后果,这似乎都是千霜搞的事情,可是她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她究竟还知道多少秘密?该如何与她对抗? “小田七,我觉得很对不起二哥,我现在才知道,二哥有多么喜欢你,为了你,他竟然愿意主动回到千亦明身边,我……”苏子叶纠结,不知如何诉说。 田七垂头丧气:“对不起他的人是我,我没能察觉到他的心意,还害他到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