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背坐在一棵桃树下,两把武器放置在草地,如同他们的主人,彼此相依。 “昨日父皇说我学得不错,给了我许多赏赐,子晗,晚上我们去新开的那家珍馐楼吧,我请你吃饭。”千亦明盛情邀请。 苏子晗无奈推辞:“抱歉,改日吧,今天是我弟弟的生辰,我得早点赶回去为他庆贺,不然他得生好几天闷气。” 又是这样,从开始到现在不知多少次了,他想在空闲的时间邀苏子晗玩乐休闲,苏子晗却总会因为要陪他的弟弟而推辞。他有些嫉妒苏子晗的那个弟弟,把苏子晗的时间和关爱都占据了,不给他剩一点空隙,他也想有一个交心的朋友、知己、兄弟啊! 虽然他也有兄弟,可皇子之间的关系充满了火/药味,那些兄弟更像是把他当作敌人,在他们之间他根本喘不过气,而苏子晗的出现,恰好弥补了他对兄弟情谊的渴望。 他用笑容掩盖自己的失望,道:“这次原谅你,下次一定不准拒绝了。” 谁知道下次,又会有什么样的理由呢? “一言为定。对了,我要给弟弟买礼物,你的眼光应该比我好,你愿意帮我一起挑吗?” 他答应了,和子晗在街上逛到黄昏,终于买到了满意的礼物。 “等等,子叶最喜欢这家的桃酥了,我去买点。”苏子晗进了一家糕点铺。 他呆呆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很傻。 “喏,你也尝尝,不比皇宫的差。”一块桃酥被递到他面前,上面有着花瓣形状的烙印。 他接过,咬了一口,浓郁的香味将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尽。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他来到那片桃林,原本活跃的少年此时正躺在桃树下,枕着交叉的双臂,似是沉入了酣梦,他的身下是铺满桃花的草地,脸庞笼罩在花瓣的阴影下,随着微风或明或暗。 他不忍打扰,踩着轻碎的步伐移动到少年身边,并排躺了下来。 他看向少年。剑眉下紧闭的双眸,长长的睫毛因偶尔滚动的眼球轻轻颤动,挺拔而富有朝气的鼻尖,均匀细微的呼吸声令他心潮澎湃,嘴角天生微微翘起,透着点浅浅的桃花色,勾得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不不不,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脸已经不知不觉贴近到少年睡颜的上方,仅仅隔着三寸距离。 “你在做什么?”苏子晗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从梦中苏醒,炯炯有神的双眼里此刻满是疑惑。 “没、没什么!”千亦明瞬间退了好一段距离,眼神闪躲,“我想看看你醒了没……” 苏子晗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昨夜陪子叶玩闹到好晚,睡眠不足,刚刚本只是想躺一会儿,一不小心睡着了。” 没被发现自己的企图,千亦明松了口气,上前替苏子晗整理乱发。 “我自己来就好。”苏子晗抢回发带,随手束上高马尾,“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有、有吗?!”千亦明试图转移话题,“对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以后我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你愿意支持我,成为我的后盾吗?” 苏子晗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爽快道:“那当然!虽然你是三皇子,我这么说可能有些高攀了,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兄弟呢!”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我很高兴。 这一年边境有一场战役,规模较小,千亦明想获得战功,得到父皇的器重,便请求一同前往战场。他的母亲郭夫人因他年纪尚小,舍不得他出征,他当场说下一句话,传出后令众臣另眼相看:“萧将军第一次上战场时不过十四,我比他当年还长了两岁,为国征战,有何不可?” 苏子晗听闻后,觉得自己也已经十四了,欲同去,萧将军虽然同意,不过认为他还达不到上战场的水平,命令他留在营地待命。 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战役,没有经验,千亦明还是轻敌了,中了敌人的埋伏。苏子晗违抗军令,靠着惊人的胆识和智慧潜攻到千亦明身边,助他突出重围。那次也算幸运,两人在被追击之下跌落密林丛生的小山丘,手边横着敌人的尸体,心生一计,穿上敌方兵服,混入敌营,烧了他们的粮草,反败为胜。 千亦明因这一战被封为旭王,在都城内得到一座王府,却也被郭夫人要求在府内养伤,不得再上阵。 在府中修养的这段时间,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对苏子晗,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他不顾生死赶来救他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不断重现,挥之不去。虽然是难以启齿的感情,总有一天,等他足够强大,他会向他表明心意。 他不甘心窝在王府当一个无足轻重的王爷,他想拥有一个盛世天下,与苏子晗共享繁华。 沉寂了一年,他开始行动,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抱负。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苏子晗,他想给他一个惊喜,同时担心把他卷入其中,若不慎失败,会伤害到他。 他假装游山玩水,在千乘国各地奔走,用了五年时间,终于坐上了那个最高的位子。然而,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事,也足够淡漠人与人之间的情义。 杀死苏子叶,不仅是为威胁苏家,他还存了私心。也许没有苏子叶,他便能完整地占有子晗,只要他不知道他就是凶手。 他坐稳皇位后第一个想见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苏子晗,蓄积多年的感情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喷涌而出。 他不知道,苏子晗早已知晓,是他杀了他心爱的弟弟,没有说破是苏子晗所能做的极限,是用所有兄弟情分抵消后的结果,此后便是走上陌路,他是君,他是臣,站在他面前已是花去苏子晗全部的忍耐,又岂会接受千亦明那种反常的情感? 千亦明怀念着年少时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神情里是多年未现的温柔。算算时间,苏子晗也快到都城了吧,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手。 千霜难得地来到芸茗的寝居。她怎么会允许事情如此顺利呢?想想看,苏子晗相信千亦明的约定,用自己交换田七,过来看到的却是田七的尸体,就算是普通关系也会因此破碎,何况原本就有深仇大恨呢?这幅画面,该多么有趣啊! “皇嫂,你怎么会过来?” 花了整整两天时间,芸茗仔细分析苏子叶在场时的种种细节,成功强迫自己接受了那些令人震惊的事实。但是田七既然一直在宫里,那么苏子叶现在去哪了呢?为什么完全没有他的踪影? “当然是来帮你的。”千霜的笑容依旧那么纯净,丝毫反映不出她那颗已经腐烂发黑的心,“本宫从你的话中听出你很中意苏子叶,忍不住来告诉你……是田七用法术禁锢了苏子叶的魂魄,令他无法转世轮回,必须违反自己本意,按她的指令行事。” “我就说嘛!”芸茗激动地跺脚,“子叶怎么会不喜欢我,却与田七形影不离,原来就是因为受了她的控制!” “本宫十分同情你和苏子叶的遭遇,所以想出了一个办法,可以把苏子叶从田七的魔掌中救出,只是这个方法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你要做吗?” “当然要!皇嫂,你告诉我吧,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也要试一试!”难道这就是话本上说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吗?芸茗不禁热泪盈眶。 “郡主的勇敢令本宫钦佩。”千霜拿出一个小纸包和一段白绫,“你是田七的朋友,把这包剧毒加入食物,带着饭去天牢看她,食用后七步之内必定毙命,再用白绫伪装成她自尽的样子。只要她死了,苏子叶自然会被解放。你要小心,不可被他人发现,而且田七法力高强,注意躲避她临死前的反抗。” “要……要杀人吗……”芸茗眼中流露出惊恐。 千霜失望地摇了摇头:“本宫以为郡主对苏子叶的爱足够深,却连伤害他的人你都不敢杀吗?田七非善类,除去她,不管是对你,对苏子叶,还是对天下,都是一件好事。” “……好,我做。”为了证明自己对苏子叶的感情,芸茗终于下定决心。可是,苏子叶又是皇兄害死的,苏子叶自己知道吗?皇兄对她那么好,为什么要杀苏子叶呢?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平静面对皇兄了。 阴暗潮湿的天牢,田七不是第一次进了,上次是为了捉鬼,和师父一起假装被关进来的,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被捉的时候,她看到了千霜,是她做的吗?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没有任何理由啊! 牢房的门被打开,过来送饭的竟然是高傲的芸茗郡主,田七有几分惊讶。 “你先出去,没我的允许不准进来。”把狱卒赶走,芸茗不顾脏乱,蹲在地上替田七摆好饭菜,“还是热的,快吃吧。” “我骗了你,你还来看我,郡主,真的很谢谢你。”田七看到芸茗的手一直在发抖,牢里很冷吗? “不用谢我,你以后大概吃不到这么好的菜了。” 芸茗死死盯着田七拿筷子的手,令田七感到反常,她夹起一块排骨,拿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郡主,你对我这么好,我该向你坦白我这次进宫的目的。”不如说出来吧,芸茗既然喜欢苏子叶,说不定能帮上忙,也可以借机试探一下她,“其实苏子叶也在宫里,他被霜妃关在了凤栖殿的密室里,我是为了救他,才答应霜妃的要求,当她的宫女。我不知道这次她又有什么计划,但我肯定,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你骗人!皇嫂跟我说,是你囚禁了苏子叶,不让他轮回,你才是恶人!”芸茗懵了,究竟谁的话才是真的? 原来,千霜是这么跟芸茗说的!田七笑中带泪:“郡主,求你清醒点,霜妃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我们不能再让她得逞了!你应该清楚,我和你一样喜欢着子叶,又岂会舍得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芸茗注视着田七眼中的泪花。不会错。田七虽然骗了她很多次,可她是太虚宫弟子,做的是除妖度魂的善事,那次消灭采花妖也是如此,为了救她不惜以身犯险,不是恶人会做的事。 夹着米饭的筷子已送至微张的唇口,被芸茗一掌拍落。 “不要吃,这些有毒!”芸茗急忙收掉饭菜。 田七已猜到饭菜有问题,故意放慢速度,等她自己醒悟。所幸,没有让她失望。 “你别多想!”芸茗解释,“毒是皇嫂让我下的。你救过我,我说过欠你一个人情,现在还清了,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我就不会放弃了。” 郡主是个性情中人,也因此很容易被带偏,需要有人来引导她前往正确的道路。田七问了她千霜对她说的完整的话,分析出,芸茗如果得手,千霜必须马上放了苏子叶,这样她口中“田七控制苏子叶”一说才算成立,也就是说,只要田七死亡,苏子叶就能获得自由。 “所以你真的要自尽吗?”芸茗瞪大双眼。 “此事牵涉太多,我被关进来这件事只有宫里的少数人知道,他们不敢声张,你只要回去告诉霜妃,我已经被你杀了,霜妃若想确认必定要耗费时间。如果她马上放出苏子叶,我们的计划就算成功了。但这个时候你若见不到苏子叶,就立刻表示怀疑,把事情闹大,让更多的人牵扯进来。霜妃应该能想到这一点,所以她不得不放出苏子叶。” “那……你怎么办?” “只要子叶得救,天牢和皇宫都困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