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撑着头七想八想着,有个人忽然自顾自地坐到了她对面。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一身蓝袍,长眉星目,眼中一股浩然正气,背上一把太极长剑。 “吾乃太虚宫门下弟子,见道友印堂发黑,双目浮肿,气急体虚,是否近遇怪异之事?”这位道长盯着田七,眼神万分犀利。 “啊?没有没有!”田七心虚地握住腰间玉佩,起身欲走。 “且慢!”一只大手抓住了田七瘦小的肩膀,“听我一言,你周身有邪秽之气,我可为你驱除,否则久之必为其所伤。” 田七不多想,几下挣脱开来,拔腿就跑,留下刚出太虚宫不久的年轻道长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非江湖骗子,不过是想替你祛邪,为何你视我如洪水猛兽? 呼呼呼……田七扶着马车大口喘气。回头看看,还好,没有追上来。 田七摇晃着玉佩道:“要是没有我,你早就灰飞烟灭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事成之后,我的在天之灵,会保佑你一切顺利。” 呃,净是些虚的玩意儿,别指望他能起什么作用。 见田七白眼不语,苏子叶想起那道长的话:“那可恶的道士竟说我是邪秽之气!但是……我在你身边真的会伤害到你吗?” 书上记载,鬼魂确实会伤人阳气,但为使苏子叶不太过自责,她一笔带过了:“有那么一点啦,不碍事的,反正很快就能查明真相把你送走,到时候多喝几碗鸡汤我就能精神满满了!” “如果我说,我改变主意,想永远留在你身边,你会怎么办?” “我会把你送给那道长,任、他、处、置、哦。”田七笑得灿烂。 狠心的女人,一点都不讲夫妻情分!苏子叶心下暗道。 马儿吃饱喝足,田七坐上车,让它慢吞吞走着。 一连几天,均是白天没什么进程,夜里苏子叶飞快赶路,倒也很快到了亭远镇,敬山寺就位于镇外亭远山山顶。田七找了个客栈住下,准备先在镇上打听打听。 问了好多人,都一个反应,嘴上说不知道,手还像赶苍蝇似的赶走田七。毕竟,谁都不想和命案扯上关系。 天色渐暗,田七不知不觉走到了郊外,本就对这条路不抱什么希望,正欲往回走,却听到了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凄凄惨惨,加上两边林子里幽风切切,黑影幢幢,实在有些渗人。 还是快回客栈吧! 没走几步,哭声越来越大,近在耳边。一眨眼,咦,前头的树下正坐着一女子,将脸埋在膝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虽气氛不太对劲,田七还是于心不忍,上前问道:“姑娘,可是有何难处?” 女子抬起头,映着月色,泪眼婆娑,娇颜楚楚,如雨打梨花,摄人心魄。 “家中遭遇变故,只得不远万里来此寻亲,却遇劫匪抢去了我所有钱财,又不知亲戚住在何处,心中郁结……”女子的声音,也是那般柔美。 田七好心扶起她,同情道:“这劫匪实在可恶!姑娘若不嫌弃,可与我同住在镇上客栈,待明日我帮你一同寻亲?” 女子似是没站稳,摇晃了两下,柔软的身体就靠在了田七怀里。 这发展,怎么感觉…… 女子的手臂勾住田七的腰,若有似无地抚摸着她,娇羞道:“小哥哥这般好心,绣娘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等会儿!”田七费力推开她,干笑两声,“我是女儿身,这身打扮只是为了行走方便……” 绣娘立刻变了张脸,眼泛冷光,叉着胳膊骂道:“哪里来的臭丫头,浪费老娘感情!” 额呵,感情这女人是专门来勾搭男人的。 “小田七,不可掉以轻心!”苏子叶从玉佩中飞出,“这女人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绣娘见到苏子叶,虽是有些吃惊,却全无害怕之色。 田七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你能看见他,说明你不是普通人,而是鬼吗……” 绣娘看出苏子叶是个没有多少灵力的鬼魂,狂妄笑道:“呵呵呵……区区一个小鬼是斗不过我的。这小丫头的精气虽比不上男子,总比没有好。” 她双目倾刻血红,朝田七飞扑而来。 这个时候,即便是无济于事,田七也只有撒开腿逃了。按理说这女鬼的速度很快,没道理跑了这么久也没追上来。身后响起打斗声,回头一看,竟是苏子叶和那女鬼打起来了。 天啊,苏子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使出的一招招鬼法,处处牵制着绣娘,很快她便落了下风,倒在一棵树下。 “哼,要不是我近日没吸够精气,也不会败在你手里。”绣娘心有不甘,“等我养足力气,你敢再与我斗吗!” 苏子叶装模作样地拍拍身上尘土,冷冷道:“我可没这兴趣。若是你敢伤害小田七,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田七在苏子叶身后探出头:“你和他同是天涯沦落鬼,何必互相为难呢,不如大家都了解一下,做个朋友?” 绣娘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带了几分好奇:“你这丫头好生奇怪,竟愿意与鬼作伴,看你们关系非比寻常,不知有何渊源?” “这个嘛……”见绣娘这么问了,应该是没有恶意了,田七放下心来,“我本当嫁与他,他却先遇害而亡,他爹娘逼我与他冥婚。来到这里,便是想查出他遇害真相,让他早日升天。绣娘,你又是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听到田七的叙述,似是心有不快,苏子叶心下不悦,又有浓重的失落感。 “很久很久以前,我所爱的人爱上了别的女子,可那个女子对他没有半点感情,于是我杀了自己,化为魂魄附在了她身上,就是你所见到的这具身体,这样,就能和他在一起了。”绣娘故作轻松,言简意赅地道明了缘由,可这过程,必定是非常曲折痛苦的。 田七实在无法理解绣娘的这种行为:“你这么做,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又伤害了被你附身的女子,欺骗了你所爱之人,这样真的好吗?”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懂爱!”绣娘声音凄楚,似乎并不快乐,“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其他什么我都不在乎!” “可你看上去并不快乐……” “够了,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离开我的视线!” 田七心有疑惑,走回客栈,一路上都在想绣娘的事,回神才发现这个苏子叶从那时起就不说话了,不知又出了什么问题。说起来,他怎么会这么厉害,有如此招式却深藏不露,装作很弱的样子,是何居心? 累了一天,回到客栈,田七不愿多想,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田七决定直接前往敬山寺,问问苏子叶有什么想法,他只是在玉佩里“嗯”了一声。 敬山寺外边,坐着个乞丐,蓬松长发遮面,低着头,大概是在睡觉。这敬山寺没什么香火,坐在这里,能讨到什么东西?见他可怜,田七在他脚边空空如也的破碗里放了一小块碎银,今天吃早饭剩下的,反正花的是苏子叶的银子,不心疼。 进了敬山寺,除了一个扫地的小和尚,没见着什么人,着实冷清了些。那小和尚见她进来,施了个礼,又继续扫地了。 田七走到他面前问道:“小和尚,这儿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小和尚单手行礼,回道:“回施主,几位师兄去后山打水,方丈正值闭关礼佛期间,数日不可出房。” 这寺里僧人都不怎的关心寺庙香火,又不是特别的日子,方丈还几天不出房门,莫非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寺庙?古怪得很。 田七又问:“不知你可还记得早些日子贵寺发生的一桩命案?” 小和尚显然有所准备,立刻答:“寺里众人对此事并不了解,施主有疑问,可直接去问官府的人。” 田七盯着他:“你怎么回答得如此熟练?” 小和尚心虚地低头扫地上的灰尘:“因为前几日还有位公子也来询问过,小僧实在无可奉告。” 那位公子应该就是苏子晗了,他应该没查出什么。 田七往里走去,找到了后院。 “你有什么感觉吗?”田七晃了两下玉佩。 “除了有些似曾相识外,再无其他了。”苦恼失望的声音。 旧地重游也没有办法勾起他的记忆吗? 院中栽的一小片竹子,有两根被切断了,看切口,应是利刃所致,且是近期新切的,联想到苏子叶的描述,大概是他被杀之时在院中奔逃,被凶手的剑砍下的。这把剑如此锋利,是把好剑,它的主人必不是寻常人。 当时寺中就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吗?这偌大的寺院,怎会一个人也没有?看到却不言,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离东客房不远处的地面上,还残留着难以抹去的血迹。东客房的门,是新修的。田七想推门进入,却发现门被锁上了。 按小和尚的描述,寺内没有其他客人。一般而言,这种客房是不锁的,以便香客短暂休憩。难道说,那日凶手就在这客房内,苏子叶经过时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除此以外再无所获。这些内容,苏子晗早知道了吧,并不能得出什么结论。苏子叶自己也没什么想法。 走出敬山寺,先前的那个乞丐已经醒了,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仰着头,嘴里叼着根草,悠闲地晒太阳。 不如去问问他吧。田七走到他面前,豪放一坐:“请问你一直都在这儿乞讨吗?” 这乞丐虽然衣衫褴褛,上身的粗布破衣间隐隐露出结实的肌肉,脸上倒很干净,却是个年轻人,面容英气,全无半点乞丐应有的卑微之色。 他瞥了田七一眼,懒懒道:“是啊,怎么了?” “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来这没什么人的地方乞讨?” “小姑娘,你懂什么,哥现在做的就是正经事。”他依旧漫不经心地回道。 “呃,我不是小姑娘,我是男子汉!”田七强调。 “哥看的人多了,你骗不了我的,你的身上,散发着只有小姑娘才有的味道。” 田七左右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没什么特别的呀!不管这个了,先问正事:“请问敬山寺发生命案之时你也在这吗?可否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没有。” 田七叹了口气,站起身:“多谢了。” “等等。”正要走的时候,那人叫住了他,也站了起来,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个香囊,“这给你,是那日去寺里凑热闹时捡到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就当是你给我银子的谢礼。” 原来刚才他不在睡觉啊。田七向他道了好几声谢,揣着香囊返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