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苏府大门前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田七不得不往回走几步,见到管家万全,便问:“安排的轿子为何现在还不来?” 管家皮笑肉不笑:“轿子?老爷和夫人可没给我这差事啊。” 莲心看不惯他这态度,高声问道:“万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给回门的新妇准备轿子,这是礼节,也是苏府的规矩。” “臭丫头,没大没小的,跟我讲规矩?”万全白了她一眼,又对着田七假笑道,“少夫人,您这身体健康,腿脚灵活的,用不着坐轿子,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田七清楚,她身后又没有人给她撑腰,这些人必然是要刁难她几番的。她从荷包里掏了碎银给万全:“这样不妥,还是叫辆轿子吧。多余的钱你拿去。” 万全更为嚣张了,用鼻孔答:“您又不是不会说话,您自己去叫吧,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小人做呢。” 附在玉佩上的苏子叶听了这话,又气愤又心疼:“这万全平日里看着挺和蔼的,背地里竟是这副模样,换做以前,我定要赏他个五十大板!” 莲心怒气上头欲上前理论,被田七拦下了:“人在屋檐,总要有个低头,多走几步也无妨。” 这件事,倒让田七发现,莲心是个十分仗义的姑娘,有着不畏强权的个性,挺好的。 田七转身欲走,却撞上了苏子晗柔和的视线。 “万全,没听见少夫人的吩咐吗?还不快去准备!”苏子晗厉声斥道。 万全的态度急转,马上躬身应声去备轿了。 “多谢二哥。”田七感激地福了福身,“其实,我并不是因为懒惰而非要坐轿,只是想有个场面,娘亲看了也好知道,我在苏府过得很好。” “我明白。”苏子晗眼中带着不忍,“此事是苏府管教下人不力,这要让子叶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嗯,我很伤心。”苏子叶的声音回道。 田七的双颊泛了点红晕,不过那是因为略觉尴尬。 即使是那般冷清,田七还是觉得,唯有自己的家,才是最好的。 娘亲怕是很早就等在门口了,张望着,期盼着,等待她归来,视线里刚有她的身影,泪水便湿润了眼眶。 “辛苦了吧,赶快进来,娘做了一桌好菜,都是你爱吃的。”才下轿子,娘亲便握住了她的手,急切地将她往里拉。只有真正离家了,才能体会到,亲人的爱,是多么美好。 田七听到苏子叶说了一句“娘,小婿来看您了,感谢您愿将您的女儿嫁与我”。 田七没好意思告诉他,我娘并不想把我嫁给你。 清炖鸡孚、蟹粉狮子头、水晶虾仁、莼菜银鱼汤、糖醋排骨,应有尽有。娘平时省吃俭用,这一桌菜,她得省多久啊! “又不是过年,何必如此浪费呢。”心疼娘亲,田七忍不住嗔了一句。 娘欣然一笑:“做给我唯一的女儿吃,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饱餐一顿,娘俩儿促膝交谈。娘亲问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苏家欺负,田七只道苏府的人待她很好,公公婆婆待她如亲生女儿,哥嫂也时常照应她,特别是大嫂,对她亲得很。 娘亲听罢,放下了一颗心。 “娘,我不在,您过得可好?” “我跟你柳婶两个人,平时花销不大,做做零工,少个人,倒是比从前宽裕许多。” 柳婶是从娘亲的娘家陪嫁过来的,不曾婚嫁,与娘亲情同姐妹。田家衰败后,娘把所有下人都遣散了,唯独柳婶,宁愿不要工钱也要陪在娘身边。这会儿,她应是在别府替人洗衣。 “你们以后不必如此辛劳了,得多养养身体。”田七摘下头上的金钗,褪了手腕的玉镯,放到娘手中,“这些是他们给我的,我一个人,不需要打扮得多好看。要是还得了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娘亲却极力推阻,终是没有接下:“你都带了那么些礼了,这些你还是自己用,女儿家的不能亏待自己。” 夜深,田七回了自己的房间,满足地趴在睡了十几年的被子上。唔,这才是家的味道啊! “夫人谈得如此投入,可让我好等。”清冷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田七顿时感到一股寒气,直入肺腑。 呃,把这只给忘了。他似乎很不高兴,从玉佩中飞出,立于床边,冷冷地俯视她。 田七坐起身,撅嘴:“你好生无礼,还不兴我与我娘说话。”说好的不准叫我夫人呢?! “在我千乘国,夫即为天,即便是死后也是一样。”苏子叶毫不客气地往田七旁边一坐,“顶嘴,该罚。” “你……你想干嘛?” “不罚也可。今夜,我要与你同被而寝。”苏子叶勾起嘴角,笑得渗人。 田七目瞪口呆,忽而双手捂胸,惊呼:“你可别乱来啊……” 苏子叶无奈笑道:“我这般,就算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吧……我仅是想感受一下,你如此热忱所爱的家的氛围。” “……那也不行!”田七颤抖地摇头,“你在我身旁,我该如何入眠?想想就觉得可怕……再说,鬼又不需要睡觉……” 突然一阵风将房内蜡烛熄灭,苏子叶脸泛绿光,对着田七幽幽道:“你不同意,我就在你睡着后,让你体验一番鬼压床的滋味。你自己选。” 田七马上改脸,颤着双手恭敬道:“您请,您随意……” 苏子叶满意地点点头,钻进被窝:“快来就寝吧。” 田七像只蜗牛似的,慢慢地,掀被子,抬脚,平躺好,盖被子,闭上眼睛,然后一动不动。 苏子叶戳了戳田七的脸颊:“真奇怪,我碰了你,你是有感觉的吧?” 田七不语。 苏子叶再戳:“你也能碰到我的吧?” 田七紧闭双眼,不语。 苏子叶朝田七吹了阵阴风,田七依旧不语。 “睡着了吗?” 终于没了声音,可是为什么感觉身子有些沉,无法动弹,全身还有丝凉凉的,奇怪的触感? 田七小心翼翼睁开眼,眼前是苏子叶放大的五官,沉醉的神情。 妈呀! 苏子叶这只色鬼,竟然趴在她身上紧抱着她! 可怜的田七,还是被鬼压床了。 欲哭无泪…… 次日,田七醒来,双目难睁,全身疲软无力,体内寒气阵阵,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莲心关心道:“少夫人,您这可是染了风寒?我们赶快回府,我给您煎几副药。” 玉佩里的苏子叶也问道:“小田七,为何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染疾!” “还不都是因为你!”田七低头怒道。 “啊?莲心可有做什么让少夫人不称心了?”莲心郁闷。 “呃……没什么,不关你的事!”田七朝着莲心尴尬地笑了笑。 田七偷偷把身上的首饰放到娘亲房间,然后出来与娘和柳婶道了别,踏上了回苏府的轿子。 不一会儿,又听到了苏子叶的声音:“小田七,我问你,我在这玉佩中,可还能进那敬山寺?” 田七本还在生他的气,可听了他的问题,为显示自己学识渊博,以获得一种成就感,仍是忍不住回答了:“佛门清净之地应是不能入的,但只要你心无邪念,玉佩的灵性足够强,便能保护住你。……你该不会是想自己去敬山寺吧?” “我是有此想法。” “那我把你给二哥,让他带你去?” “不行,二哥听不见我,若是我有何发现他又无从得知,一定要你陪我去。”苏子叶语气坚定。 “自作主张有什么用。”田七略略鄙夷道,“你爹娘才不会相信我,允许我抛头露面去那么远的地方。” 苏子叶不说话,许是打消了念头。 回府后,田七去感谢姚月吟为她准备的回门礼,交谈之中偶然得知,每年的这个时候,姚月吟都要去城外的福缘寺念一个月的佛经,为苏家祈福,中途不会离开寺庙。 田七心生一计,求姚月吟带她同去。姚月吟答应她会和爹娘说一声,带她去应该没问题。到时,田七只要找个借口离开,再悄悄前往敬山寺,便大功告成了! 苏子叶得知田七的计划,大喜,当即从床底下掏出一把钥匙,让田七打开角落那个柜子的最上层,从里面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说是作为盘缠。 “好啊苏子叶,原来你还私藏小金库!”田七目瞪口呆。 “这只是我平日用不完,随手放在里面的。”苏子叶正直道 咦,突然发现,苏子叶束起了一半的头发,不似先前那般凌乱,看上去精神许多,更有生气了,倒与活人相差无几。 可疑,该不会一直在吸我的精气吧?田七一惊,暗想得更加细致地阅读那本《神宗驱魔术》了。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田七对姚月吟谎称有事必须回去,而将莲心留下代她祈福。私下对莲心,田七直言自己是要去敬山寺调查苏子叶被害真相,希望莲心能对此事保密,替她照应着,以防他人起疑心。莲心见田七重情重义,把如此重要的事告诉她,大为感动,当即发誓绝对不会令田七有后顾之忧。 田七换上预先准备好的男装,摇身变成俊秀少年郎,雇了辆马车,乘着夜色前往敬山寺。 因为太困,马车再怎么颠簸,田七还是睡着了。醒来时,天还未亮。她揭开帘子想看看到哪了,却发现车夫不见了踪影,只有马儿自己在跑。见鬼了! 等等,她身边不就是只鬼嘛!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果然是苏子叶在驾车。 “怎么回事?车夫呢?”田七疑惑道。 “你睡着的时候,那车夫竟心存歹心要偷我们的钱财,被我吓跑了。”苏子叶边赶着马边说。 田七头疼道:“那怎么办,我又不会驾车,也不认路,白天谁来帮我呢?” 苏子叶先停了马车,回头道:“趁现在还有时间,我教你吧。白日里不要着急,我给你指方向,慢慢来,或者多休息休息。” 哦……好好的少夫人当不成,要变成糙汉子了吗? 田七坐到前面,忽感觉全身一冷,苏子叶从背后整个抱住了她!她回头瞪着他,想让他主动意识到这姿势是多么不合适,可他却把她的头转回正前方,把鞭子塞到她手里。 他握住她拿马鞭的手道:“我自知我仪表堂堂令夫人难移视线,晚上再让夫人看个够。现在我先带着你做一遍,你好生学着,实在学不会也无妨,换我驾车时再赶路。” 天,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要脸!也对,只有她看得见他,本就不需要脸面。 等她差不多能让马儿向前走两步时,红日初升,苏子叶回到了玉佩里。 “听你肚子叫唤许久,干粮难咽,附近有卖热包子的,去买几个吧。”苏子叶好心提醒。 哦,你又知道了,不用你说,我自己也会买。田七嘟哝着下车。 吃了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心情顿时好很多。想想自己从出生起就未出过都城,此番一行,倒是能见不少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