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暖生时隔半年再次回到那个住了三年的小院时,天色已经擦黑。冬天的天色就是暗得早,不过这是南方,如果在帝都,这夜色可能早就黑透了。 她刚放好行李,就有电话打进来了。 “妈。”季暖生接通电话,喊了声。 “回到了吗?”电话那边杨雅歌的声音不冷不热的。 “回到了。”季暖生语气温温地答道。 “嗯,你大年三十过来吃饭吗?”杨雅歌也不绕弯子,直白地问出来,而且听她生硬的语气,她并不是很想季暖生过去。 季暖生了然一笑,道:“我就不过去打扰了,这边小院还要打扫几天,我在这边过年就可以了。您还有爸爸、瑾璟、融融吃就好了,祝你们新年快乐。” 杨雅歌似是很满意季暖生客气的回答,道:“嗯,那你记得大年三十吃点好的。”她说完就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如果不是自家老公非要好面子要杨雅歌打个电话给这个没什么感情的养女表达一下关心,她才不愿意去浪费这个电话费就为了寒暄几句。 季暖生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挑了挑眉,然后把手机丢一边,给这个半年没有人居住的小院做了一个简单的整理。 这个小院也没有什么好打扫的,老头还在世时,在院子里布了一个简单的自净阵,所以这里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灰尘垃圾。 简单地吃了碗泡面,季暖生进到老头住的房间,对着他的遗像上了三炷香。 “老头,我回来了,帝都大学很好,老师很好,同学很好。帝都龙气充沛,大学里又有文曲星君护着,所以我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邪祟……”季暖生絮絮叨叨地跟老头讲着一些自己在学校中的琐事。 照片里,一个头发花白留着小寸头和两撇小胡子的老人眼神平静地看向前方,脸上似笑非笑,再配上他那似古井一般深沉无波的眼神,更显得神秘莫测。 季暖生自顾自地说了十几分钟就主动停下来。 “好了,说了那么久,再不停下来你该嫌我烦了。”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一双明亮有神的瑞凤眼上下眨了眨,如蝶翼般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随着眼睛的动作上下扫了扫。 她的睫毛长且浓,但是不够弯不够翘,只能堪堪掩住一点点上眼睑的双眼皮,但也多增了一点自带眼线的效果。她总是习惯了低敛眉眼,所以这睫毛也经常遮住她好看的眼睛,婉约含蓄。 “我啊!一切都如意着。”季暖生又给他倒上三杯酒,脸上笑嘻嘻的。她的脸盘子很小,所以尽管脸上还有点软软的婴儿肥,但看起来也不胖,反而显得年纪轻。她笑起来糯糯嫩嫩的,柔化了她精致五官的攻击性。 老头大名叫夏行予,去世前在蕴城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物,但他脾气怪,只要入不了他的眼,不管你什么身份,给多少报酬都请不动他去办事。 季暖生的这个名字就是他帮取的,那时候她的养父母季昆雄和杨雅歌还没有生下现在这对龙凤胎,对季暖生还是挺上心的,包了个大红包,三次前往小院来请夏行予来为一岁多的她取名。 夏行予本来并不想管取名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在一次出门时遇到了抱着小孩来的季家夫妇。 他只瞄了季暖生一眼,就答应了取名这件事。 因为季暖生是大概是一岁时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然后就被好心人送到了福利院。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生辰八字,而且因为年纪太小,看不了相,所以夏行予久违地给人摸了次骨,并给她取名“暖生”。 暖生,暖生,寒至极,则暖生。 后来,也是他在季暖生初中被赶出家门时收留了她,一收留就是三年。 季暖生现在还记得那天老头把她从大街上捡回小院后的情景。 也是在这个房间里,老头舒服地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手上拿着个紫砂茶壶,小口小口地饮着茶。 他说:“我可以养你到高考结束,但是你必须要有所回报,我可不是什么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夏老先生……”季暖生原本是这样唤他的。 她白净的小脸上贴着几缕黑发,大眼睛闪着无辜。 “别……你千万别这样称呼我。以你这样的命格来称呼我老先生,是在折我的寿。你还是叫我老头吧!” “……老头。” 想起往事,季暖生唇边的弧度扩大,笑容灿若朝阳。 她再向夏行予的遗像鞠了个躬,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一晚醒了三次现在再次睡熟的季暖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因为她早已习惯了自己差到谷底的睡眠质量,所以也没什么起床气。 这个小院离城区很远,接近郊区,周围的邻居离得也不近,一般来打扰的人都是来找老头办事的。季暖生迅速地穿好衣服,洗漱完后便在越来越大声的敲门声中向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便看见门口站着一对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夫妇。他们一脸焦急地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一直在不停地哭闹,小脸煞白,声音都哭哑了。 本来正在拼命拍门的父亲,看到门开了,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欣喜,他看向披着松松垮垮的旧羽绒服的季暖生,急冲冲地问:“夏老先生在吗?我们来请他做事。” 季暖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圈后,秀气柔美的眉往中间一皱,冷声吼了一句:“滚!” 那对父母的脸色一僵,怎么这小姑娘看起来那么软糯,脾气却那么差呢! 那父亲急得怒气上了头:“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呢?我们……” “很抱歉,你们找的夏老先生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就去世了。”季暖生顿了顿,看了眼他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呃……还有,我刚才那句‘滚!’不是跟你们说的。” 那对夫妇对视了一眼,立马明白了季暖生话里的意思,背脊瞬间生出一股凉意。 他们刚才被着急的情绪给蒙蔽了知觉,没有感觉到在季暖生的那一声“滚”后,周围的空气都松了很多。现在得到提醒后,才反应过来。 细思极恐,那抱着小孩的母亲慌张地往周围看了看,然后快步走近自己的丈夫。 季暖生看了看依旧哭闹不停的小女孩,伸出手,向她的父母问道:“介意我抱一下吗?” 这小姑娘住在这个院子里,刚才又小秀了一手,想必是得到夏老先生真传的弟子。那母亲连忙把孩子递给季暖生,季暖生抱着小孩,走进院子,道:“两位请进。” 季暖生抱着小孩哄了几声,她的哭声就止住了。 “大师。”小孩的父亲看季暖生是个有真本事的,称呼立马就从“小姑娘”改成了“大师”。 季暖生挑了挑眉,唇边勾出一抹浅淡的笑:“嗯?” “我叫宋明杰,这是我的妻子丁玫。”宋明杰先是自我介绍。 “我们的女儿茉茉从小身体就不好,爱哭爱闹,经常半夜被惊醒。我们带她跑了很多家医院都没有检查出问题,医生也只说是因为年纪小,身体虚弱所以才爱哭爱闹。可这次回家后茉茉的哭闹却是变本加厉,这两天哭声就没停过。”宋明杰苦笑着解释道。 “你们不是蕴城的人?”季暖生问。 “不,我们是蕴城人,但是一直都在外地工作,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回来,所以并不知道夏老先生他……”丁玫微微低着头,道。 季暖生点了点头,老头性格孤僻神秘,去世前又交代了要低调地办后事,所以除了那少数和他有些许往来的人外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去世的事。 季暖生把手盖在茉茉的眼睛上,给她擦去了一些泪痕。 “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总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也能引起那些东西的注意。”季暖生不急不缓地说道,“不过在现代社会,什么污染都严重了,很多小孩出生没几天,天眼就因为外界的影响自动关闭了,所以像你们女儿这样的情况也越来越少见了。因为少见,所以特别得到那些东西的稀罕。” “那该怎么办啊?”丁玫一惊,他们这次也是受了邻居老太太的指点才来找夏老先生的,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在亲耳听到季暖生的话后,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她心疼得眼睛一红,“茉茉她那么小,怎么受得住啊!” 季暖生看了看怀里扑闪着大眼睛的茉茉,揉了把她肉嘟嘟的小脸,道:“请你们稍等一下。” 季暖生把茉茉还给丁玫,就钻进老头的房间,翻来翻去一阵响动后,她又拿着一块两指大的桃木牌出来了。 桃木牌呈暗红色,上面刻有一串繁复的张仙咒。 张仙是道家的儿童保护神,虽然不如送子娘娘、鬼子母神和床头神有名,但是在保护孩子健康和辟邪驱灾等方面的本事也不小。 季暖生把桃木牌按在茉茉的天灵盖上,手捏法决,念了段生涩拗口的经文,然后再把桃木牌取下来,用一根红线穿进上面钻的孔,编了个奇怪的结,套在茉茉的脖子上。 茉茉一戴上木牌,就咧开只长了两三颗牙丁的嘴,胖嘟嘟的小手拿起木牌,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笑了笑。 “茉茉的天眼在她五岁以后就会自行关上,这块桃木牌暂时可以屏蔽住邪祟对她的感知。五岁之后她就会变得和普通小孩一样了。当然,在她天眼关上后,这块牌子依旧可以当作她的护身符,驱灾避难。” 宋明杰和丁玫对视了一眼,便默契地满脸堆笑着道谢。 宋明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银行卡:“谢谢大师!真的实在是太感谢您了。这里面有十万块钱,钱不多,还请大师海涵。” 季暖生在他们进门前就仔细看过他们的面相了,两人都是小富之相,这十万块钱对他们来说不算少,但是也不至于像是被剥掉一层皮一样难以拿出手。 那块桃木牌是夏老头刻得,虽然最后做加持的是季暖生,但是主要还是老头的手法。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卡。 在宋明杰夫妇的千恩万谢下,季暖生把他们送出了门,还顺手再送了两张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