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烟的寂静荒野,幽深的夜空响起阵阵兴奋的龙吟。 被禁锢几百年的怪物蹒跚地在夜空中畅游,忽然想到什么,踉跄地落到江边。 怪物轻手轻脚地将爪子中的霍燃放到雪地上。 他盘踞着身体,低下大脑袋,圆溜溜的灰色眼睛期待地望着地上的霍燃。 还时不时爪子尖轻轻碰碰霍燃。 随着时间推移,雪地上的霍燃头发衣服开始结冰。 她呼吸变弱,肢体慢慢僵硬。 怪物发觉不对,发出短促的哼叫声,慌乱地原地转圈圈,一双银色的大眼布满水意。 余光中他看见自己肚皮上狰狞的伤疤。 银灰色的眼睛亮了起来,低头用鼻子碰霍燃的脸,张开嘴巴。 一颗亮色的元丹从他口中飞出,慢悠悠落入霍燃的口中。 霍燃浑身一颤,双眼瞪开一瞬。 她眼中眼瞳变作兽类的竖瞳,身上的皮肤浮现出橘色的鳞片暗纹。 鳞片暗纹圆圆的,和怪物身上椭圆鳞片并不相同。 这一状态只维持了几秒钟。 霍燃再次闭上双眼沉睡过去,皮肤上的暗纹散去,体温回暖呼吸回归。 怪物一眨不眨地凝望着霍燃,确认她没事后缓慢地松口气,张嘴吸回元丹。 霍燃吐出元丹,元丹肉眼可见的小了一圈。 怪物吞回内丹身形逐渐缩小,最后变为一指长。 断了犄角的小怪物歪歪头,飞到霍燃鼻子上趴好,细长的身体扭了扭,看起来有些……荡漾。 小怪物打了个哈气,慢悠悠地合上双眼,放松下来的身体软踏踏的。 睡梦中发出呼噜声,偶尔耳朵颤动,卷卷尾巴。 夜色退去,寂静的荒野响起车轮碾压雪地的声音。 小怪物脊背绷紧睁开双眼,盯住左前。 灰色的圆眼睛在朦胧的晨光下闪着嗜血的寒光。 银色的皮卡从左前方尽头一颠一颠地驶来,非常有目的性地停在昨夜剧组拍摄的场地。 小怪物眼中有疑惑转过,歪头盯着那个奇怪的金属盒子,还扬起鼻子耸动了几下。 金属盒子放出的气体有些怪异的臭,若不是没有生命感应还以为是排出了不可描述气体。 但臭味并未掩盖住里面凡人男子的味道。 小怪物紧绷的脊背放松软下,不再关注皮卡,仿佛这个奇怪金属盒和周围的白雪石块树木等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不一样……”剧组员工哼着歌钻下车,看了一圈雪地上乱堆的杂物,“还说几下就能弄完,真是信了他们的鬼话。扔得到处都……” 员工盯住远处雪地上的霍燃,声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向昏睡的霍燃走去,声音有些颤抖:“怎么看着像是个人?” 小怪物灰色眼珠转动,冷冷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员工,锋锐的爪子抬起。 这时,霍燃鼻子动了动,呼吸变得急促,似努力从噩梦中挣扎。 小怪物双眼瞪圆看向霍燃,余光看到霍燃身上同样古怪的衣服,再次歪歪头。 他眯了眯眼睛,视线一扫远处的银色皮卡,尾巴一甩藏进霍燃的头发,只露出双眼。 “……喂?!……醒醒!快醒醒!” 朦胧的男声仿佛穿过水膜进入霍燃的耳中,巴掌怕打在脸上的触感分外真实。 霍燃擒住扇她嘴巴的手,猛地睁开双眼从雪地里坐起。 凶狠地盯住眼前模糊的黑影,大脑中一片混沌。 工作人员对上霍燃尚未聚焦的双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划着想后退,可惜手被霍燃抓着:“你、你松开?” 霍燃的眼瞳慢慢聚焦,黑影逐渐清晰。 这张惊恐皱在一块儿的脸有些眼熟。如果伸开弄平整……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叫李远。 “李……”霍燃松开抓着对方的手,刚开口,嗓子眼、脖子外的双重疼痛让她忍不住一阵咳。 刚才去抓人的右胳膊,也是一阵骨折般的钻心疼。 她皱起眉头,嘶嘶两声。 李远见她清醒过来松口气:“你怎么躺在这儿?刚才见你一动不动衣服都是冰,还以为……那什么你还能走吗?” “怎么会在这儿……”霍燃正托着裂开似的右手臂艰难地站起身,在李远的追问下动作一僵,瞳孔因惊恐急剧缩放。 昨夜荒谬却真实的一幕幕犹在眼前。 近在咫尺无法跨越的两个世界,看不见的袭击者,幽深的江底有……有……一只怪物。 袭击我的东西会是它吗? 如果是,怪物那么大一张嘴,我肯定已经被吞进它的肚子。 袭击我的应该不是它。 那东西有手有脚是人形的,还会掐脖子。 落水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为什么会回到岸边? 霍燃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江面。 皑皑的江面上冰冻得结实,上面厚重的一层积雪。 除了剧组拍戏炸开的冰面位置,昨夜自己掉入江中的位置没有裂开的痕迹,连冰上的积雪都没有一个脚印。 她不敢置信地跑到江边,随后徒然地后退两步:“怎么会……没有。” “落了东西?”李远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见她能跑能跳也不再担心,“看你这样也不像是在野外冻了一宿,早上过来的?” 是啊,正常人这种天气在外面呆一夜,怎么可能会没事? 还有身上吸满水冻成冰块的羽绒服。 昨夜的一切绝对是真实的。 “没……不是重要东西。的确是早上过来的,以为还有江边的戏来着。”霍燃压下心跳,憋出个笑脸,后怕地拍拍心口,“我这低血糖说晕就晕。今天可多亏您,太感谢您啦。” “别客气,我也没干什么。”李远被寒风吹得脸通红,双手揣在袖子里,领着霍燃往车边走,“我先送你出去。等到了高速路口就能打着车。这天可真冷。” “成,谢谢您。”霍燃坐进后排座位,双眼落在李远在寒风中勾成虾米的身躯,眼中浮现出慌乱困惑。 天肯定很冷,可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 走在呼啸的寒风中,犹如置身春季微风中。 清晨雾气深重,开外百米看不到路。可能是起雾封路,这会儿高速路口都看不到往日来来去去的车流。 皮卡停在路边,李远嘱咐霍燃:“出租经过摆手就行。” “谢谢啊,改天请您吃饭。”霍燃跳下皮卡,转身对车上的李远摆手,“再见。” “也太客气了,举手之劳。”李远转动方向盘,准备回江边继续收拾场地。 霍燃看着车走远,深吸口气伸手揉揉脸,“没事没事,不就是遇个鬼遇只……” 说着脑海中浮现模糊的一幕——灰色的巨大眼睛向她看过来,不眨眼地盯——也许真是它将我推上的岸边。 毕竟昨夜的江底,除了它,也没什么能来救我。 霍燃想着,原本有些害怕的情绪,莫名变为一种诡异荒谬的安心,嘴角压不住地翘起来。 接着之前的话说:“遇只丑兮兮的江怪。嗯?或许是救命恩怪。那就不能说丑啦。” 丑。头发里藏着的小怪物尾巴僵住,阴森森的眼睛浮现些震惊。 小怪物扭着身体检查自己的模样,就看到布满剑痕的鳞片,有着狰狞疤痕的肚皮,眼珠一转又看到自己断掉歪着的灰白犄角。 果然很丑。 小怪物眼神黯了黯,抱住尾巴,努力往霍燃的头发深处又钻了钻。 头发里发出窸窣声,弄得霍燃头皮痒痒的。她伸手挠了挠,手指肚划过冰凉柔软的东西。 是虫子?! 霍燃动作愣了下,抓着头发往地上掸着:“不是吧,怪恶心的。” 小怪物在头发里左闪右躲,避开霍燃的手指。 终于爪子一松,掉进霍燃背后的羽绒服帽子里。 他从帽子里钻出来个小脑袋,双爪扒着帽檐,瞅霍燃跳脚找虫子。 忽而,冰冷的灰色的眼睛眯了眯,眼珠从霍燃的手上挪开,看向霍燃身前的远处路口。 霍燃眼角余光看到远处路口有道白色的人影。 她停下动作定睛看去。 是个皮肤苍白的长发女孩。 高领的白色羊毛长裙,雪地靴,裙摆上有褐红色的抽象花纹。手上还抱着折成方块的长款大衣,上面也有大片的褐红色。 霍燃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结果就对上对方黑白分明的双眼。 看别人被抓到,霍燃有些尴尬地笑了下。 女孩望着霍燃愣了下,很快露出个腼腆的笑,快步跑过来:“请问你是要去市里吗?” 霍燃视线在对方裙摆的红花上、脚下的地面转了一圈。 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心里起了些违和感,嘴上猜测女孩的意图:“你是要找人拼车?这路段的确难打车。” “不!不能坐车。不要坐车。”女孩摇摇头,抬起手腕。 霍燃有一种危险的感知,面对女孩柔软的手就像是面对刀剑一样。 反射性钳住女孩的手腕,对方皮肤冰冷的触感直奔头发根。 霍燃对上女孩茫然的眼神,没有松开手,挑眉笑呵呵地追问:“那为什么不能坐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