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姐好像在叫我。” 女人也不太确定说得小声含糊,声音传进剧组在江岸边临时搭建的简易厕所,就更加模糊。 “我也好了,等等我小郭。”霍燃紧忙裹紧身上的羽绒服,顶着夜里寒风蹿了出去。 没办法,天寒地冻的荒野江边拍戏,也要解决生理问题嘛。 霍燃刚才拍戏一直在结冰的江水里泡着,这会儿头发和羽绒服里面的衣服都是湿的。 她面色苍白整个人狼狈得狠,可黝黑的双眼却亮得惊人。 霍燃是孤儿,院里刘阿姨从江里捡的弃婴。 扫把星转世,打小三天两头遭遇危及性命的意外。又以惊人的恢复力体质屡次活下来。 艰难长大进入武术学校。 期间也有欣赏她演技功夫的人,可惜她越长越衰运气还衰,也都信邪放弃。 毕业后,因功夫利落超凡,纵然洋溢着霉的气质,也能在各剧组跑龙套、当武替。 不过最近这阵子,她真是时来运转,撞大运。 应聘上当红影星罗妍的武替。眼看今天杀青结款,竟然一次意外都没出。 所以尽管这会儿她冻得嘚嘚瑟瑟,脸上却是禁不住地笑模样。 霍燃借着雪地反射的光亮,在厕所外环视一圈,并没有瞅见小郭的身影。 她挠挠脸颊,嘀咕:“没想到。跑得还挺快?” 沿着雪地里众人踩出的一条小路,快步冲向百米开外的拍摄场地。 不远处,剧组拍摄场地的灯光晕黄了雪白的天地。剧组的嘈杂声让空旷的郊外充满人气。 那里看着就暖和。 跑着跑着,霍燃猛地盯住远处暖黄光亮中忙忙碌碌的剧组人员,脸上二哈般的愉悦笑容逐渐僵硬。 只有百米的距离,不应该这么久都跑不到。 霍燃的步子减慢,最终停在雪地中。 也是此刻,没有了自己踩踏雪地的脚步声,她才发现周围异常的静,完全听不见剧组那边传来的声音。 就好像自己和远处热闹的剧组,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近在咫尺却碰触不到。 霍燃忍不住胡思乱想起当地的传说,几百年前恶蛟为害乡里,被高人封印江中。 之后经常有人无声无息地失踪,都说是被江里恶蛟抓走当口粮。 “没事,都是假的。” 古武、玄学是传统文化非物质遗产没错,但人家研究的专家都不敢确切的说是真的。 就像自己学武,也没见会轻功不是? 霍燃努力自我安慰,可心跳还是不断加速。 之前湿透的头发已经冻成冰碴,一簇簇黏在她越发白的脸上,使原本的倒霉相更霉了几分。 钻入口鼻的刺鼻燃烧味儿招回她的注意。右侧脖子上徒然传来一阵灼烧感。 霍燃捂住脖子反射性低头,就看到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不知何时燃烧起来,正冒出阵阵黑烟。 是前阵子刘阿姨硬给她挂上的,怎么会自燃起来? 角度原因,她无法看到自己右侧脖子,随着“护身符”燃烧,浮现出符咒样式的刺青东西。 为避免羽绒服被点燃,霍燃准备扯断护身符绳子,将其扔进雪地里。 手抓住绳子的动作顿住,冻红的耳朵尖一动,感知到身后有破风声袭来。 霍燃向左边扑倒躲过身后的攻击,在雪地里滚了几圈,一个打挺翻身跪地而起,盯住方才传来破风声的方向。 那里空无一物。 怎么会? 霍燃心里咯噔一下,脸左侧空气再次传来破风声,仿佛那里站着看不见的透明人正挥拳打来。 什么东西? 霍燃抬手拳对拳挡住对方袭击。 对方的力量超乎她想象,剧痛从相碰的位置席卷全身,手臂的骨头寸寸断裂,整个人被击得高高飞起,跌落向江面上。 霍燃顺着冰面向中心滑去。 从小倒霉到大遇到过各种意外,可这么诡异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 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霍燃努力忽视脖子右侧的刺痛感,放缓呼吸让自己忍住恐惧,努力镇定下来。 四肢划动抓着冰面稳住身形,再次就地翻身而起。 作出防卫姿势不断转动方向看着四周,支起耳朵努力听着周围的声音。 覆盖白雪的冰面静悄悄的,再次恢复渗人的寂静。 广阔的结冰江面上,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霍燃肉眼凡胎,看不见双脚踩着的冰面,自脚底扩散开黑雾一样的阴影。 阴影顺着霍燃的脚腕,无声无息的向上攀爬。霍燃脚下的冰面,裂出蜘蛛网状肉眼不可见的痕迹。 霍燃莫名打了个寒颤,冰面细碎的破裂声终于传入耳中。她猛地低头,双眸骇然睁大。 脚下冰面以她为圆心轰然破裂开来。脖子上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 霍燃伸手抓向掐着脖子的“手”,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能摸到自己被掐得凹进去的脖子皮肤。 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霍燃,将其拖入江水中,刺骨的冰寒随着江水席卷全身。 霍燃身上的羽绒服入水吸水,变得沉重无比,屏住呼吸奋力地四肢挣扎。 与寂静的水中世界不同。 近在咫尺的岸边拍摄场地。 江边场景的戏还差一个镜头拍完。众人正领取热乎的奶茶夜宵,准备垫饱肚子有力气一鼓作气彻底收工。 导演在翻看之前拍摄的水中武打镜头:“小妍这替身找得不错,打得到位镜头感也好,可以考虑等会儿给她个露脸龙套。” 旁边的人随意地说:“人家早走了。之前见妍姐助理小郭给她结工钱。” 导演就是随口问问,“嗯”了一声,继续沉浸在拍摄完成的画面中:“仔细看侧脸跟小妍还真有点像。打戏动作快角度刁钻,露脸少的单帧图像后期不P都行。” 幽静的漆黑江底,人形黑雾钳着霍燃脖子,没有尽头地不断下沉,仿佛江底是个无底洞。 江有这么深吗? 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霍燃被掐得窒息,手脚冻僵挣扎变慢,连同意识也在溃散。 她的眼皮慢慢闭合,鼻子中有血飘出。 随着霍燃的气息变弱,脖子上那块奇怪的咒符刺青印记慢慢变淡消失。就像是完成夺取性命的使命,准备功成身退。 印记完全消失的瞬间,印记皮肤下一片圆形鱼鳞状橘色亮斑浮现,闪出微弱的橘色光亮。 橘色光亮闪烁的同时,江底深处爆发出轰鸣的吼叫。大地震动江水随之剧烈搅动。 掐着霍燃脖子的黑影,被吼叫声击中发出凄惨叫喊,化作黑雾消失在江水中。 霍燃脖子上的禁锢感消失,溃散的意识再次重聚。 可双眼就像是被胶黏在一起,不受主人的意识支配。 吼叫声消失,水流却仍在晃动。 终于霍燃费力地将酸涩的眼睛睁开条缝隙。 透过昏暗浑浊的江水,模糊地看到江底有什么东西升了起来。 越来越近,无法想象的庞大。只能看到很小的局部…… 断掉的犄角,暗淡的鳞片,布满铁锈的锁链。 是怪物?! 霍燃的生命在流逝,惊惧之中闭上双眼,意识随着双眼的闭合,彻底沉入黑暗。 靠近的怪物浑身溢满绝望的阴森气息。 他的犄角不知被谁砍去一半。银灰色的鳞片上布满苔藓污泥,残余着道道剑痕。柔软的肚皮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痕。 粗壮的脖子四肢拴着沉重的铁链,上面刻满奇怪的符咒。绑着后腿的一条锁链长长地蔓延进江底,钉入地底深处。 怪物靠近昏迷飘落的霍燃,侧着头,用两米直径的眼珠审视着霍燃。 阴冷灰色的眼珠倒映着霍燃的身影,流露出一丝莫名的失望。 霍燃鼻孔中飙出血丝,在冰冷的水中蔓延扩散,环绕上锁住怪物的锁链。 铁链被血激得发出道道红色的亮光。铁链上雕刻的咒文被血水侵蚀消融。 怪物似乎被这一情况惊到,冰雪雕琢般的灰色眼睛骤然睁大。 转动眼珠盯住霍燃,眼波震动,眼中无法承受的情感碰撞迸发。 久久,颤抖的爪子小心地虚拢住霍燃,一甩脑袋向江面冲去。 拴着他后腿的锁链迅速绷紧。 怪物发出愤怒的咆哮,扭动身体,一鼓作气向外冲。 拴着怪物后腿的锁链上刻满的符咒,早已被霍燃的血腐蚀咒笑容,终于铁链不堪重负断裂而开。 怪物获得自由,发出震耳的喜悦长鸣,一飞冲天,冲出江面,冲入漆黑的夜空。 深夜的寒冬江边,剧组的工作人员早尽数离去。 拍摄的仪器也被运走,场景已基本拆除,只剩下一些杂物等待翌日派人扫尾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