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已经查了我三处别院了，适可而止了吧。”又是一日天朗气清，舒无虞在院子里摆弄着喻卿衔为她特地移来的寒梅。远远就听见喻卿衔满是无奈地喊，“哎哟……你如今已为人妇怎么还这么粗鲁……”　　　　听这动静，好像是喻卿婧过来的声音。舒无虞想起那天因为见到了弟弟，自己神情恍惚，浑浑噩噩便回到了别院，喻卿衔怎么向这位小夫人交代的她一概不知。　　　　“先前你让我查得这样爽快，如今遮拦起来，你当我对你不知根底？让开！”喻卿婧声音比她弟弟还洪亮了几分，舒无虞远远地甚至就能想象出她的样子。　　　　“好，这可是你要看的？姐，别怪我没提醒你……”　　　　话未说完，喻卿婧已经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口里训斥道：“提醒我什么？枉我喻家几代清白，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糟蹋姑娘的败类。好好的人儿，你都不给个名……四……四公主？”　　　　她见到舒无虞时整个人僵在原地，结巴道。忽然想起什么，赶忙行礼道：“臣妇见过四公主。”　　　　“不对……”她回过神来，“四公主您不是已经……已经……”　　　　“已经死了，对吧？”舒无虞看着追在后头一脸无奈的喻卿衔，体贴地接上了后半句话，伸手去扶，“所以小夫人请快快起来，我都是‘死人’了，还如何受礼。”　　　　喻卿衔在后头仿若闲庭信步，晃晃悠悠地踱过来，挑眉向喻卿婧半真半假地恐吓道：“我就说你若来了，别后悔吧。如今你也是知道‘大秘密’的人了，若陛下追究起来，你也跑不了。”　　　　“你给我闭嘴。”喻卿婧眼睛一瞪，喻卿衔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她骂道：“我只当你不着四六，在花街柳巷找了个北里女子回来，藏着掖着时给侯爷撞见。还寻思着，你若喜欢便也忍了，她们不讲究这个，再接进喻家便是。”　　　　莫不是要说自己连北里女子都不如……舒无虞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刚要解释喻卿婧恐怕会错了意。　　　　“四公主，”喻卿婧转向舒无虞，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抱歉，我这个弟弟浪荡惯了，很多事情可能欠妥。我喻家虽只是商贾出身，可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四公主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舒无虞被喻卿婧弄得一头雾水，这位雷厉风行的小夫人却狠狠地瞪了一旁“事不关己”的喻卿衔，“你小子给我记着，等我处理完这事再收拾你！”　　　　说完和舒无虞告了个罪，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舒无虞此时手里还捏着新剪的梅枝，一脸无辜。　　　　“你姐要去做什么？”她点了点喻卿衔，问。　　　　喻卿衔站在一旁捂嘴偷笑，“噗……没什么你不要理她。放心我姐很有分寸，此事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又不是担心这个……舒无虞叹了口气，罢了姐弟俩的家务事，她不好插手。　　　　“忍冬那里去过了，便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如果你要去别的地方做买卖，倒也不拘着非去左茶寨不可。”舒无虞说，“我这儿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启程。”　　　　“不急。”喻卿衔摇头，“还有些东西在我姐那儿，等我要来。怎么你莫不是想和我独处了，这么……哎，我错了……你别走……”　　　　听他那不着调的口气，舒无虞转身便走，喻卿衔拉也拉不住。只能赶紧跟在后头，在她关门时右手一撑，左手从怀里拿出两本书来，塞过去。　　　　“听六皇子说你爱看这些，我怕你这几天闷，也找了两本。”他说得自然，舒无虞低头一看见是穆先生的两本游记，十分罕见。　　　　“你从哪里找来这个的？”她惊喜道，“也太厉害了。”　　　　穆先生少年时喜爱外出游历，曾也记录不少游记，可多是没有誊抄的孤本，连她都没有见过。　　　　听说先生晚年因为迁居等原因，连他自己也丢失了好几本，没想到竟然被他找到了。　　　　得了表扬的喻卿衔昂头得意，“自然是有我的办法。好了，你在别院等我几日，准备妥当我们即刻启程。”　　　　舒无虞以为他是为生意准备，每日读书作画、弄花沏茶日子格外悠闲。只是偶尔想到舒怜儿，总觉得隐隐不安。　　　　可没想到等到最后，却等来了喻卿婧带着一沓厚厚的礼单。　　　　“四……啊，还是叫你无虞吧。卿衔说你同他游历，将化名佘无虞？这样也好，毕竟‘舒’是国姓太显眼了一些。”今日，东梁的京城里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人道“瑞雪兆丰年”，周遭的百姓都在欢庆，喻卿婧来时，身上细细密密落了不少雪籽，冒着寒气。　　　　“外头这样冷，小夫人怎么来了。”舒无虞忙将她请进门来，为她取来炭火取暖，“天冷路滑，还是小心。”　　　　一听她的称呼，喻卿婧有些不满，“我早说让你叫我婧儿你就不应，‘小夫人’听着多生分。不过也无事，”她笑道：“不久恐怕你就要改口叫我‘姐姐’了。”　　　　喻卿婧掏出她的礼单，密密麻麻摊得好长，她念叨道：“我特地修书给了父母与他们商量了你的事，既然你的身份有些特殊，‘父母之命’恐怕是没有法子了，可你放心，‘三书六聘’只要能有的，我们绝不会少，让你再受委屈。”　　　　说到这儿，又怕舒无虞误会，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提你是假死的公主，只说你母亲早亡，父亲那边不好往来。我们喻家，不在乎这个。”　　　　三书六聘？舒无虞瞟了一眼她带来的单子，前头都是些“龙凤金钗”、“缂丝百子裙”、“鸳鸯枕”等女子的物件，后头便是“楠木书箱”、“百子罗汉床”、“黄梨木福禄妆奁”等上等家具，末尾还有良田、庄宅等产业。　　　　舒无虞为皇后时也为公主纳过礼，就算加上了“皇家”的名头，舒无虞也能肯定她手里的单子分量丝毫不逊色宫里出嫁的公主。　　　　只可惜她与喻卿衔并未到这个地步。　　　　“你误会了……我……”舒无虞想解释，喻卿婧却不给她机会，握着她的手如亲姊妹般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害羞，当年我未嫁之时也这样。”　　　　“可无论卿衔如今待你如何，只有过了这三媒六聘的明媒正娶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媳妇。不是我不放心那个混小子，只是将来的事没有人说得准。有了这些，待母亲百年之后，你便是喻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谁也欺负不了你。”她苦口婆心地劝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没了母家撑腰，可得为自己打算。”　　　　喻卿婧也是女子，虽然知道自己弟弟在男女之事上洁身自好，可感情的事没有人说得准，如今舒无虞孤苦无依，她们喻家不能趁火打劫，如此不厚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喻卿婧只当她害羞，还宽慰道：“下聘的事我也想好了，卿衔不是问我要《东梁图舆》吗？他说要陪你去左茶寨看看，虽然你母亲嫁入了皇家，可如今哪里也算你半个娘家，我便让他去左茶寨议亲，绝不亏你！”　　　　“我在左茶寨也不能亮明身份呀。”舒无虞总算找到机会插嘴，她玩笑道，果然话音一落便见喻卿婧换上了懊恼的神情。　　　　是啊，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亏她还自以为万无一失。　　　　“那……我送去云阳宫，给六皇子？”她试探着问，“虽说长姐如母，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样也近，我们就过一个流程……”　　　　“真的不必了，”见她颇有要马上行动的架势，舒无虞赶紧拦住她，“婧姐，你听我说。我和喻卿衔不是你想的那样，如今我们只是朋友和知己，他见我无依无靠出手相助，与我搭伴同行罢了。”　　　　舒无虞隐去了“五年之约”，将来太多变化，她不想牵扯过多的人。　　　　听到这话，喻卿婧呆呆地盯了她好久，确定舒无虞不是在害羞说得场面话，才有些神色恹恹地说：“原来是真的，我只当那小子犯浑怕麻烦……无虞，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有些懊恼道：“瞧我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怎么就改不了……”　　　　见她自责，舒无虞连忙否认，“哪里的话，婧姐能如此待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只可惜……我与喻公子缘分尚浅，倒让你白高兴一场了。”　　　　“嘿嘿，没有没有。”喻卿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嘀咕道：“这混小子也太没本事……喜欢个姑娘都追不到……真是……”　　　　“嗯？”舒无虞没有听清喻卿婧的嘀咕，她小心折好礼单，递给了喻卿婧，由衷说道：“婧姐，喻家能待姑娘如此真诚，真让我钦佩。”　　　　“那……要不你看看？有没有不喜欢的？”喻卿婧不太死心，从那身衣服和发簪开始，她便觉得眼前的姑娘特别适合自家弟弟。　　　　当初舒无虞是公主，喻卿婧还有些犹豫怕外人说喻家攀附高枝，倒没想到造化弄人，竟然有了今日，让她……更加钟意了。　　　　舒无虞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喻卿婧也不好坚持，悻悻然收回了礼单，自己念念有词说什么“一定要早些给他东西”，“两人能早日游山玩水”，“要好好教他”的话。　　　　拿定主意的喻卿婧做事果然利落，三天后喻卿衔出现在别院门口，身后停着一辆马车，他对舒无虞说：“今日雪停了，天气也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