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哥。”赵明心看到陈树生高兴极了,抬手跟着赵三妞招呼道。 “狗剩,三妞。”陈树生骑牛走到她俩面前,跳下牛背道。 “那天没来得及道谢,你就走了。”赵明心怕一下开口问读书的事唐突,于是旧事重提。 “这么多天过去,还记着?不过是赶牛回去听到几个小厮说起,我爹常说同村要互相帮衬些。”陈树生低眼看着赵明心和赵三妞笑道。 “毛毛哥,我想读书,可是我家供不起……除了私塾,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赵明心凑近陈树生问。 “我可以教你认字,等认字了,你就能自己看书,赵乡绅正寻思明年给琅少爷找个伴读,兴许你能去试试。”陈树生想了一下,有了主意道。 “伴读要做什么?”赵明心有当过富二代的小骄傲,她不想去做仆人,就算读不成书,也打算等长大离开村庄去县城谋事。 “伴读就是陪少爷读书,只要读书就行,不用干活,还有住有吃,书读好了一样能去考功名。”陈树生道。 “毛毛哥什么时候教我认字?”赵明心欢喜,迫不及待想跟着陈树生学习。 “赵宅私塾逢一到五开蒙学,六到十开经学,我上的是经学,你逢一到五辰时到河岸附近的田埂等我。”陈树生说着,顿了下道:“这回还有两天,明日你来找我吗?” “去,当然去。”赵明心立着大眼睛,连忙道。 “狗剩去,我也得去,没看好弟弟,娘要说我。”赵三妞道。 “你别嘴馋挖人家的东西就成。”陈树生看着赵三妞手里的两株花生道。 赵三妞被陈树生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忙把两株花生放到身后。 陈树生看看天色道:“不早了,再不把牛送回去,要被老牛倌念叨。” 赵明心和陈树生话别,愉快的回家。 蓝天白云下,碧绿的河水缓缓流淌,河岸的水车在农人的踩踏下飞快转动往水稻田里浇灌河水。 赵明心起得很早,用了早饭待赵大牛扛着锄头去地里,就和赵三妞牵着手去河岸对面的田埂找陈树生。 陈树生将水牛放到河边吃草,在离田埂不远的小树下坐下,从衣襟里掏出《论语》背读。 赵明心沿着河岸田埂找了一会才看到陈树生的身影。 “毛毛哥。”赵三妞猫着腰到小树后,调皮蹦到陈树生面前。 “你弟弟呢?”陈树生已觉察身后有人,转过头看到赵三妞笑问。 赵明心从赵三妞身后走了出来。 “狗剩你坐下。”陈树生让赵明心坐到他身旁,从身边捡起一根树枝,像小老师,在泥地写出“三字经”道:“我先教你《三字经》” 陈树生写的字是隶书,方方正正很好看。 赵明心本是认得字,尽管她对繁体字不太熟悉,但文字自古一脉相承,通过偏旁部首,只要稍微提点,她很快能认出,或记下。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 赵明心看着陈树生默写在地上《三字经》的部分内容,用稚气的声音朗读道。 “狗剩,诵吟要摇头,这样才有韵律。”陈树生说着,示范着摇头晃脑诵吟 :“ 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 ” “哦哦……”赵明心觉得摇头晃脑读书有点好笑,但看陈树生一本正经,就点点头,晃着脑袋从头诵吟。 “人之初……狗不叫……嘻嘻……”赵三妞在一旁跟着看了半天,没看懂,倒被陈树生和赵明心摇头晃脑的样子逗乐了。 “狗剩学得真快。”陈树生觉得赵明心有几分聪慧,不禁夸赞道。 “毛毛哥,你看着我弟弟,我一会回来。”赵三妞看着赵树生和赵明心读书有些沉闷,忍不住想到别处玩耍。 “三姐别去河滩那边。”赵明心站起身对跑远的赵三妞唤道。 “哎——”赵三妞回了声,消失在远处。 “三妞太贪玩了。”陈树生摇头道,转而靠在小树上掏出衣襟里的《论语》看起来道:“狗剩,你把地上的内容记熟,明天背给我听,学会了再教你新的。” 赵明心点头,继续背读地上的字。 至此,只要每月初一至五,十一至五,二十一至五,赵明心都会到田埂河岸边找陈树生读书,因为没有课本,她比以前更依赖记忆力,就像盲人依赖听觉,深秋时她已能将一整篇《三字经》倒背如流。 秋天是收割时节,田间层层金色的稻穗随风荡漾,每亩田中都是农人忙碌的身影。 收割,打谷,秋收的农务繁忙,陈树生要帮家里做农活暂时没办法再教赵明心,只约定得农忙后,再教她《千字文》。 赵家只有赵大牛一个男人,为了快点把水稻收割完,只能让年长的赵大妞去田里帮忙,家里的杂活和赵明心就都留给了赵三妞。 赵明心自不必被赵三妞照看,反倒她要或帮忙,或催促赵三妞做事,不然赵三妞耐着床,逗着鸡就能把事情忘了。 做完一上午的活,赵明心坐在屋外的小石桩上用沾了水的树枝在地上默写《三字经》,她怕没有时时温故会忘记。 “你看人家都将谷子打好了,我们才将稻子收割好,家里没多个男人怎么了得,往后香火谁继,爹和娘老了谁养。”赵大牛走到家门外低声埋怨。 赵大妞戴着斗笠,围着头巾静静跟在赵大牛身后,像犯了什么错。 “写写,写什么写,整天鬼画符有什么用,要长力气,能传香火才行。”赵大牛用脚狠狠搓了搓赵明心写在地上的字。 “爹,饭做好了。”赵三妞从屋里跑出来将吃了一半的红薯藏到身后,像和赵大牛邀功道。 “吃吃吃,饿死鬼投胎吗?只知道吃。”赵大牛瞥见赵三妞嘴角的红薯末,一脚迈入屋中,坐在桌旁等人给他陈饭。 每年到农忙时节赵大牛的脾气就会加倍不好,这时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吭声,只能任他絮叨个痛快。 赵大妞默默先给赵大牛盛上一碗面疙瘩汤,看着赵大牛吃饭了,再轻声招呼赵明心和赵三妞上桌吃饭。 “爹,我也去打谷子。”赵明心有些不服气,赵大牛说来说去,不还是觉得女人不如男人有用,但这个家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闲着。 “你有几两气力,和你三姐一边玩去。”赵大牛不屑道。 “大人出大力,小人出小力,大家都出一点力,就能快些把事情做完。”赵明心倔强道。 “我也去。”赵三妞应和道。 “你俩倒乐得去玩。”赵大牛来回看了赵明心和赵三妞一眼,缓和道。 午后,赵明心和赵三妞一起都到谷场打谷子。 打谷子并不难,就是将谷子拍打进杉木做的谷桶里,需要费些力气和耐心。 赵明心个子刚过木桶,在周围找了块石头垫脚,抓着一撮稻子学着赵大妞的样子往谷桶里摔拍着稻谷。 一颗一颗金黄的稻谷落进谷桶,在他们父女四人的合力下,谷桶渐渐满起来。 “你们还没打完谷子吗?”陈树生赶着满载谷子的牛车从田埂经过问。 “没呢。”赵明心稚气回了陈树生一声。 “等我把谷子送回去,就来帮你们。”陈树生落话,赶着牛车离开。 赵大牛以为陈树生不过是说说而已,约莫半个时辰,陈树生便回来帮他们打谷子,有了他的帮忙,谷场的稻谷不知不觉打了一半。 暮色渐渐暗下,村里炊烟袅袅,剩下的稻谷就只能明天再打。 赵明心回到家中累得趴在床上,果然农活不是她这个曾经的富二代能吃得消的,她更加觉得想要摆脱这种生活只能努力读书。 今年是丰收年,收成比以往多了一斗粮,辛苦一年终有收获。 眼看快过年了,赵大牛估摸着来年应当有余粮,打算拉头猪去县城卖了就够换来补贴家用的银两,还能置办些年货。 “娘,我想去县城。”赵明心听过村里人说过县城的繁荣,她来这里快七年还没到过县城,想去见识一下,但她不敢缠着赵大牛,只趁赵大牛在家缠着李翠花道。 “去干嘛?带着你是个拖累。”赵大牛满脸不愿意道。 “我没去过县城,想去看看。”赵明心坐在李翠花身边道。 “我也要去,毛毛哥说县城有好多好吃的,有烧饼、包子、豆腐脑。”赵三妞说着,舔舔嘴唇道。 “你凑什么热闹。”赵大牛瞪了眼赵三妞道。 “狗剩往后也是要当家,带她去认认路,总不能你七老八十还拉家畜去县城卖。”李翠花道。 “爹,我也要去。”赵三妞巴望着赵大牛道。 “去去去。”虽然赵大牛发着怨气把赵三妞轰开,之后还是带她和赵明心去县城。 从村子到县城有些距离,赵家没有牛车,只能去向别人雇牛车,赵大牛不舍得花这个钱两,向来都是找人蹭牛车,打听认识有牛车的人中有哪位近来要进县城就搭车一起去。 今年赶巧了,赵大牛认识那几户有牛车的人家都早了几天进县城办年货,想来是收成好,大家手头宽裕,赶着给家人买东西。 冷风瑟瑟,赵大牛踹着双手,郁闷走在回家的田埂上,偶遇陈树生走来,近来总看到这小子在眼前晃悠,赵大牛抬眼和他打了个照面,随口问:“上哪里呢?” “向赵乡绅借辆牛车,明日和我爹上县城里。”陈树生应道。 “这不是巧了,我明天也去县城,还没找到牛车。”赵大牛心里乐了。 “我们一道去吧。”陈树生大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