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妞做好一锅热腾腾的红薯青菜粥,先是给赵大牛和赵明心各盛一碗料多的稠粥,然后就是给赵三妞与自己各盛一碗料少的稀粥,盛饭的顺序便是这个家地位的顺序。 李翠花去赵乡绅家做帮佣不在家,如果李翠花在家,那么赵大妞的排位便还要靠后一位,当然李翠花若没怀孕吃的也是料少的稀粥。 “爹,我也要去赵乡绅家做事。”赵三妞扒着稀饭道。 “你除了会吃,还会做什么,学你姐多做点家事,过几年或许能许户好人家。”赵大牛端着饭碗道。 “昨夜我听到娘说赵乡绅家的菜里有肉。”赵三妞很快扒完一碗粥道。 “好好,送你去赵乡绅家,把你二姐换回来。”赵大牛没好气道。 “嗯……不要……进赵乡绅家就出不来了。”赵三妞瘪嘴说着,起身到房间外盛粥。 “给狗剩留一点。”赵大牛冲房门外吼了一声。 在这个家里最常吃的饭食不是红薯稀饭青菜粥,就是玉米煎面疙瘩汤,想要吃肉,不到过大节就别想了。 赵眀心过去吃的是八大菜系,各国美食,山珍海味,这种饭食对来她说简直难以下咽,为了裹腹只能勉勉强强凑活吃,但比两个姐姐还是要好些,李翠花把她当儿子养,隔三差五会背着李大牛和李大妞、李三妞给她煮个鸡蛋,算是特别优待。 “赵大牛出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凶悍的吼声。 赵三妞端着粥,惊慌失措躲进房来。 “赵大牛——” 赵大牛放下碗筷,走出屋门就见周霸王带着三个小厮挺着腰,伸着脖子立在屋外。 “你闺女拿石头丢我儿子,这事你看怎么办?”周霸王斜眼看着赵大牛道。 “我哪个闺女拿石头丢你儿子?”赵大牛茫然问。 “常在山里跑最野的那个,这事要么,我打你一顿,要么你赔我一头猪。”周霸王提声道。 打一顿,赔一头猪,两件事赵大牛都不愿意,但周霸王就是横行霸道出了名,只要惹上他在这村里就是过不去的坎。 赵三妞害怕得躲到床上,赵大妞蹙着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霸王这么不讲理,没人能管吗?”赵明心靠到赵大妞身旁问。 “周霸王是赵乡绅的小舅子,管着收租的事,庄里一半以上的田地都是赵乡绅的,惹到他是糟了。”赵大妞道。 这明显是碰瓷,周霸王的儿子根本没被石头丢中。 赵明心心想周霸王就是想勒索一头猪,家里这么穷怎么舍得给出一头猪,外面的人那么凶悍,看来赵大牛要被打。 赵大牛虽然叫“大牛”但生得一点都不壮实,是瘦薄的高个,只是经常劳动看起来略微精瘦,只怕是经不住几个人的拳脚。 尽管她不喜欢赵大牛重男轻女,脾气还臭,但总算要喊一声“爹”。 赵明心挣脱开赵大妞的手,跑出门外,鼓足勇气道:“你儿子来追我们,想扒我的衣裳,我三姐没办法才拿石头丢他,想吓走他,又没丢中,我被你儿子吓着了,你也赔我一头猪。” “你这黄口小儿——”周霸王横眉怒眼,扬手要打赵明心。 “周爷,孩子小,不懂事。”赵大牛迈步挡在赵明心身前道。 “他小,你不小,看着办吧。”周霸王将手狠狠放下道。 赵大牛默声艰难在原地。 “还看着做什么,动手啊。”周霸王看向一旁的小厮道。 “我们以为表少爷被欺负才来帮忙,要是老爷知道小的们无缘无故打农户会被责罚。”一个小厮道。 “怕什么,知道了由我兜着,你们几个平时喝我的吃我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周霸王扬声道。 三个小厮一听,撸起袖管,举起拳头就要冲赵大牛挥去。 “住手。”一个少年的声音道。 赵明心看到那个叫毛毛,又叫树生的少年出现在小厮们身后。 “我当谁呢,还没考到功名,就这么有底气。”周霸王看向少年嘲讽道。 “这件事孙叔知道了,你们不怕老爷责罚就继续。”少年看着小厮们道。 小厮吓得连忙收起手来。 “你二姨是我姐夫买来的姨娘,哪天你二姨要没了脸面,走路给我小心一点。”周霸王狠狠对少年道下,与他擦肩而过,带着小厮离开。 赵大牛见周霸王他们走了,松了口气坐在地上,休息片刻起身抓起扫把进屋,不一会赵三妞蹿出房门一路往外逃,赵大牛紧追在后。 那个少年好像是为这件事特地出现,周霸王走了,他也跟着走了,赵明心对少年有点好奇,跑进屋里问赵大妞:“刚才那个叫毛毛的帮了我们,他是什么人?” “他小名叫毛毛,大名叫陈树生,家住村东,听人说他二姨生得好看,被赵乡绅看上纳去当姨娘,赵乡绅让他进赵氏私塾读书,闲来时也给赵乡绅放牛。”赵大妞道。 “他人看上去挺好。”赵明心笑了笑道。 “好不好,谁知道。”赵大妞撇着头道,转而又道:“往后遇到周霸王的儿子躲远一些,今日要不是树生来了,怕是过不去。” 赵明心明白点了点头。 “你胆子真大就这么跑出去,万一被打呢。”赵大妞摸着赵明心的头道。 “我是家里的男孩子,当然要保护姐姐了。”赵明心半开玩笑道。 赵大妞一言难尽看向赵明心。 * 傍晚,李翠花回到家里,进门看见一家大小急问:“我在员乡绅家听说你们得罪了表少爷,周爷带人来讨说法,可还好?” “毛毛哥帮着说情没事了,我被爹打了。”赵三妞委屈巴巴看着李翠花。 “该,让你惹到表少爷,以后长点记性。”李翠花看见一家没事,放下心来,走到赵三妞身前,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道 李翠花打水洗漱过,坐上床头休息,赵明心靠到她身旁,作着撒娇道:“娘,我想读书。” “读什么书,家里哪有闲钱供你读书。”赵大牛在一边听到,不乐意了。 “儿子想读书是好事,读书比种地有出息。”李翠花搂过赵明心哄道。 “她算哪门子儿子。”赵大牛坐到床沿边不屑低语。 李翠花踹了一脚坐在床沿边的赵大牛,嗔道:“你要让他和你一样耕一辈子地?认几个字到县城找份体面的活不是更好。” “家里没钱,要读书,你自己想办法,我们家不像人家有个当姨娘的二姨,能指着儿子读书翻身。”赵大牛闷声道。 “我娘家村里有位先生挺好,每月只要十来只鸡蛋做束脩,两位外甥都跟着那位先生读书,不如把狗剩送到我爹娘那里。”李翠花寻思道。 “你娘家能白住?你娘愿意,我那小舅子愿意?”赵大牛问。 李翠花一想住亲戚家里还是要给饭钱,又是在钱两的问题犯难,她心烦了赶着赵明心道:“和你姐睡觉去。” 赵大妞已十四了,早就和爹娘分床睡,赵家的房间很小,赵大牛在房间另一边搭了张小点的板床夫妻俩一起睡,原来的大板床让给三个孩子睡。 赵明心看读书无望,黯然走到对面的大床。 赵大牛见孩子们都在床上躺好,起身走到房中的桌前掐灭油灯,回到小床拉上床前的花布帘,低语道:“还是生个正经儿子吧。” * 读书非要去私塾吗? 读书就不能自学? 赵明心成天想着读书的事,然而一家人只有她在想读书的事,她投问无门。 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找陈树生,因为她认识的人中只有陈树生在上私塾,并且看上去好说话。 怎么见到陈树生? 她只知道他会到河边放牛,吸取上次的教训,她不敢再去郊外的河边,怕会遇到周石。 如果不能去放牛的地方找他,就只能在他放牛的途中等他,因此她每天跟着赵大妞去打猪草,或者跟着赵三妞到田间给赵大牛送水。 赵三妞近来收敛许多,不再去山野河滩边玩耍,安份在家帮着喂猪养鸡,照看狗剩,到田间给赵大牛送水,只是贪吃的毛病没改,常在田间地头偷偷挖点别人家的红薯、花生、萝卜吃。 “三姐别挖了,让人看见会被打死。”赵明心站在田埂上,看着撅着屁股蹲在花生地里刨着花生的赵三妞道。 “你不是看着吗。”赵三妞手里提着两株花生,走出花生地压低声道。 要不是为了遇见陈树生,赵明心真不想和赵三妞一起出来,吃货有理,偷窃无理,她还要做望风人。 “三姐,偷窃的毛病不能养,以后要出事。”赵明心跟着赵三妞往回家的路上走,苦口婆心劝道。 “就两株花生,怕什么,回去拿水煮了,可香了。”赵三妞不以为然道。 “我,我以后不帮你做这事了。”赵明心看说不动赵三妞,郁闷嘟声道。 “你不帮我看着,不给你花生吃。”赵三妞伸手掐了一下赵明心的脸道。 谁稀罕你的花生。 赵明心往一旁走开,假作一副不想跟赵三妞很熟。 叶笛声悠远响亮。 行人稀稀拉拉的村庄小路上,突然传来叶笛声,赵明心寻声回头望去,就见陈树生骑在水牛背上,吹着叶笛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