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Chapter1(1 / 2)星际守陵人首页

公元2018年,C市老城区租个一居室只要998。而到了2021年,998只能租来半个茅坑。

戴月来同学翘掉半节马原课、一节体育课,再加两场班级、社团聚餐,花费七小时,跑了十三个小区,看过二十间房,终于挑出个能凑合的——老社区幸福花苑,82栋顶层601室,不到四十平米的逼仄空间内堆积着房东不要的旧床、旧床垫、旧沙发,以及房东不要的废空调、废冰箱、废洗衣机。

签好合同交完租金,夜晚十点半,楼下超市打烊,距离最近的二十四小时营业便利店也在两个街区之外,戴月来很渴,打算赶在十一点宿舍关门前赶回去住最后一晚——暖壶里还剩些昨晚打的热水。

手机电量只余3%,他将屏幕调至最暗,打开微信,从聊天记录最底端翻出一个备注为“哥”的人,盯着看。

“哥”的头像是小玻璃瓶装大帆船——电影《加勒比海盗》中杰克船长的“黑珍珠号”。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两个多月前,“哥”问:“我爸说你报C大了,怎么没和我商量?”

戴月来没回。

天阴,零星小雨,公交站台前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一名穿职业套装的女白领,两个醉醺醺抽着烟的青年混混。

十多分钟过去,公交不来,情侣搀着手漫步进雨中,白领女士打开手机软件叫网约车,俩混混决定去对街网吧通宵。

手机电量还剩1%,戴月来编辑好一条消息:“我中秋不回去了。”

想了想,添上头尾:“哥,我中秋不回去了,不习惯住宿舍,校外租房很贵,暂时买不起车票。”

又想了想,似乎觉得啰嗦过头,还是改回去。正要点“发送”,手机“嗡”的一声,黑屏关机。

“卧槽!”,俩混混大叫着从对街跑回来,“死人了!真他妈晦气!老东西不蹲家里泡枸杞茶,学他孙子玩吃鸡!”

“哇唔”一串鸣笛,警车救护车同时开到网吧门口,围观群众被拦在黄线外,不多时,四名白大褂、一副担架,抬出个人。戴月来近视,双肩包里掏出一副金丝圆框眼镜扣鼻梁上,远远瞧着,担架上似乎是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小的老头。

救护车开走,警察驱散群众,封店封路。混混拦走最后一辆途经此地的出租车,戴月来一看手表,十一点整,宿舍门禁落锁。

他只好折回刚租的房子里,从房东不要的橱柜里翻出一个房东不要的、生锈的不锈钢烧水壶,接了点自来水煮熟喝。

凌晨一点,小雨转急,黑暗中淅淅沥沥声不绝于耳,窗户朝街,没有窗帘,红蓝交闪的警灯光亮透过雨幕、玻璃,扫了淡淡一尾在脏兮兮的碎花枕头上。戴月来静悄悄睁开双眼,再也睡不着了。

他开始发烧,一层一层出虚汗,嗓子干得冒烟,心脏突突直跳,不知是哪里疼,长手长脚那么大一个人,蜷成了虾米,外套挣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手臂,颈侧和臂上血管呈现出诡异的深蓝色——钢笔墨水的那种蓝。

他把手表往上撸了撸,露出个“二维手表”——像钢笔墨水画上去的简笔画,单条线绕腕一圈,腕背处结了个环。但仔细一瞧,这二维表环并非墨水画就,竟似深深嵌刻进皮肉里,说是刺青,却也不像,那墨蓝里还有细碎的珠光,如有生命般,随着他的呼吸脉搏流走闪动。

“嘀嗒”,“三维”手表指针走到凌晨三点。戴月来长舒了一口气,盯着“简笔画”看。只见缕缕柔和的蓝光从腕间“墨水”线条中射出,光束折映交织,在他面前形成一块巴掌大小的虚影屏幕。

屏幕上闪过一行字:“是否向实验室发送第九次体检报告?”

戴月来目光落在选项“是”字上。三秒后屏幕显示文件传输进度条,配字:“报告发送中,感谢您参与本次实验,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警车灯灭,四下一片昏黑。戴月来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哔”的一下,虚影屏和蓝光也消失。棕色的皮质表带扣环松脱,金属表盘滑坠到掌心,半梦半醒间,他紧紧握住,眉心拧出一个“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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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早,秋凉新生,推窗一阵晨雾扑面而来,戴月来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重新穿好外套,拉链高高拉至下巴底,撩上风帽,挎起背包,下楼买包子豆浆。

早点摊在对街网吧隔壁,昨晚的警车警戒线撤了个干净,天灰蒙蒙亮,年轻人都在睡懒觉,除了买菜遛狗的大爷大妈,天地一片安静。

而就在这安静中,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调监控!顾客隐私?隐你大爷!什么进门的是学生出去的是老头,跟老子玩大变活人是吧?信不信老子一刀杀了你!”

白白胖胖的网吧老板一撸袖子,露出“左青龙、右白虎”,擦了擦一脑门汗,皮笑肉不笑道:“我说同学,文明社会,做人要讲道理,我这没你要找的人,你去警察局问,去医院太平间看,资料政府都带走了,咱就是个开门做生意的小老百姓,杀人放火的事不沾,你再闹,我就给你学校写举报信——周静水是吧,隔壁S大的高材生,小子,我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走你大爷!”高材生急怒攻心,一提拳头就要冲上去。大爷大妈纷纷抱着菜篮子驻步观望,小泰迪、吉娃娃和短腿柯基们集体亢奋,挣脱狗绳,冲着凶神恶煞的“外来户”汪汪狂吠。

“……”戴月来扫码付款,接过豆浆,从塑料袋里捏了个肉包子丢给撒腿狂奔而来的一只长毛哈士奇,扒开人群挤上前,伸手一把揪住高材生的后领子,“喂,哥。”

高材生被拎着转了个圈,一拳头扫翻戴月来的豆浆,愣住了:“啊……来来。”

戴月来面无表情,朝汪汪大军丢出第二只肉包子,抓起高材生,呸,人形棒槌,拔腿就跑。

“神经病啊!汪!”网吧老板和狗们遇弱则强乘势追击。

跑过三个红绿灯,迎面撞上一伙吵吵闹闹奔早课的高中生,二人混进人群,一直溜到C大附中小西门的牌匾前,成功甩掉最后一只中华田园犬。

门卫大爷从窗口探出头:“迟到了吧!还不快进来!”

周静水双手撑膝大喘气,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你……来来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是你!”

门卫大爷正在看报纸,今日头版头条:《六旬老汉猝死网吧,监控拍下离奇一幕!》一时心有戚戚,对“死”字格外敏感,不禁多打量了门外两个男生一眼。只见开口说话的那位穿的竟然似乎是白大褂,胸前还挂了个牌牌,另一位裹着宽大的长款土色风衣,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医生和便衣?

大爷目光落回报纸上,一连串油墨黑字映入眼帘:“……该老者就近送我市第二人民医院抢救,无效身亡,主治医师向本报记者透露,死者系器官功能衰竭,自然死亡。围观民众就网吧年龄限制和准入规则提出质疑。然网吧老板向警方表示,当日消费顾客身份证信息显示,绝无18岁下60岁上人士出入店内。警方已调取店内监控,目前正在全力核查死者身份。二院专家温馨提示广大市民,沉迷网络游戏有害健康,天气转凉,户外活动时注意保暖和预防流感……”

戴月来吸进几大口凉气,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大爷“咣当”一下拉上玻璃窗。

周静水直起身,掏出手机把屏幕亮给戴月来看:“怎么回事,放假为什么不回去?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