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乐意为您效劳,回去吧!”
皇帝宣了坤宁宫派来传话的太监进门,蘩卿刚迈步进大殿,就侍立在门外听着。她以为皇后会请罪,顶多会解释解释这几天派端妃守着恭妃的事儿,顺便讲讲大皇子和凤梨的那节,没想到她和皇帝商量的,却是要接恭妃到坤宁宫养病。这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难办成的事儿啊,皇帝自然一口就回绝了,道:“回去告诉皇后,叫她不要多想。凤梨的事儿尚待查,大皇子孝敬生母是一码事,她又怎么可能借此暗害恭妃?恭妃生着病,搬过去过了病气给她,损的是一过之母的凤体,那还了得!她就是想得太多,告诉她安心待着就是,此事跟她无关,勿扰!”
待那太监走了,皇帝想了想,又对秋铣道:“端妃最近辛苦了。今晚就宣端妃侍寝吧。”
蘩卿差点吁出声,真不亏君心难测啊,先骂了又给脸儿,合着得罪人的事儿全送给甄贵妃了?唉呀妈呀,这稀泥和的!
还有皇后。
蘩卿本来就毫不怀疑,恭妃这场是皇后搞的鬼,现在就更肯定了。心里暗暗拍手,呵呵着想:我的乖乖,真是高手啊,玩的一手好脱
罪的活儿!凤梨是大皇子“孝敬”恭妃的,端妃是她安排过去的,如今顶着压力来这一出请,好人全让她一个人做了!
哎呦呦,皇帝因为误会了端妃的事儿,心存愧疚,召幸端妃。那端妃一定会感激皇后。王个侬,好个王个侬,厉害厉害!
等到太后再一出手,甄贵妃企图陷害恭妃的案底就定了!
呵呵,若邱正刚再真出点岔劈,哎呀,这一局,甄贵妃完败!
心里这么啧啧,却很快就抛诸脑后。因为,她要费脑瓜烦心的事儿实在太多太乱。
一方面,自从秋铣借着御前传言景阳宫故事的当口痛骂了曹德胜留下来的那几个“余党”一回,御前的空气就突地变了。不仅又静又冷,而且还干燥刺骨,一股辣辣的硝石味似有似无的,仿佛点火就能着了。涂文和慈宁宫却始终未见有动静。她不仅有些忐忑起来。宫里的能人太多,难道是有人看穿了她的把戏?可别作茧自缚啊!
另一方面,因为她和秋铣有了矛盾,连骆思恭调停都未见效,许多人都开始深信不疑,有意无意的往她跟前凑。闲磕牙的一半句都是机关,让她越发摸不着头脑。而且,她觉得是自己在算计人的缘故,越发不安起来。
剩余多半天的等待如此漫长,她始终被忐忑感阴魂不散的缠绕着,越到天黑越甚。
直到傍晚时分,涂文面无表情的在御茶房门口找到她,“姑姑,页太医有话捎来。”
“好。”她刚伺候完皇帝茶点,托着茶盘的手禁不住一紧,赶紧将之随手递给门口的小太监,跟着涂文到了廊柱边儿说话,“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
“您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我今儿去找张斌的事儿被人知道了。”
“呦,你没避着人吗?”
“避了!”
“那怎么会?”蘩卿停了下,又道,“不过也没事,张斌挺机灵的,他是接着办事来见得。不碍事。”
“哎呀,现在可不是这个。”
“哦,蘩卿笑道,“他和张海儿是节拜兄弟不假,但张海儿的事儿我没告诉他。忘了知会你了,放心,没事的。”
“也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你急死我了,快说。”
“是从慈宁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有人见他的徒弟偷偷去见了恭妃的大宫女,未几恭妃就自裁了。我正好就是在景阳宫找到的他啊。他一下午就被带到慈宁宫问话去了,这会儿还没出来呢。我怕那小子乱讲话啊,我们又没交情。他若乱说,咱俩都的牵连啊。”
蘩卿想了想的样子,安慰他,道:“不能,都是宫里做事的,谁还不见谁了,哪能见个面就受牵累的?那也太可怕了!”
“哎呀,姑姑!”涂文急的额头都冒汗了,“恭妃出事,张斌若牵扯进去,那就是太后也有干系的。孙富安是甄贵妃的人,无独我们想搞他,他也想搞我们的!这个敏感的时候,我一个一向不和张斌来往的人偏偏出现在那里,和他见了面,司礼监人事太复杂,我好容易才留了条活路在这里继续待着,正有多少人看我不顺眼呢!您想想,有机会,能没人搞我吗?孙富安和他们合起来的话,我不死也得扒层皮啊!姑姑,您得先给我支个招啊!”
蘩卿笑道:“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不过,正好有个事儿你可能不知道。”
“姑姑请讲。”
“刚才好像听了一耳朵,皇上换了端妃侍寝。”
“换啊……”涂文眼珠咕噜噜转,“那之前可不知道是轮到哪位娘娘侍寝了呢!”
蘩卿茫然的摇头,“谁知道呢。那什么,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儿咱们再说。”
“好嘞好嘞,姑姑您慢走!”涂文一揖到底,模样在黄昏的夜色下显得无比恭谦,两个远远路过的宫人不知道情况,不由得产生怀疑,都顺着这个堂堂司礼监秉笔躬身大拜的方向看去。一个道:“呦,瞧那背影是个年轻的。”另一个嗤笑道:“你知道什么啊,那是高品阶的大姑姑服饰!”声音抑扬顿挫的,十足嘲讽,“还是秉笔咧,还不是要巴结御前宫女!”头一个噗嗤一笑,“可不是!姐姐模样好,说不准哪天儿也到了御前,那时候妹妹也这样迎送姐姐。”
蘩卿走到拐角的地方时无意一回头,看到涂文居然还在原地,见她站住,招手挥一挥。那笑容可掬的模样,让蘩卿下意识想起了李怀玖,有一瞬间走神。
涂文这人实在很像李怀玖,比小人可信一点,却够不上可以做朋友的那个边界,是天生聪明的老油条。对他们来说,一个消息,甚至只是一个字,有时候便就足够。维护这种利益关系的对象,对蘩卿来说,毫无压力,但某些时候,收获却可以很大。比如现在,她可不相信,他真是失了主张,担忧害怕才来找她的。他怕是已经闻到了有利可图的味道,定准了目标才来打探情况,企图寻个机会的吧!
果然,该出的事情都出来了。
先是第二日一早,皇帝还没起身,前头东厂就来报,邱正刚昨晚毒发而死。皇上一惊非小,瞬间那朦胧的睡意就飞到了爪哇国,“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毒发!”
“这……奴才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发现,一点没敢声张,就,就就……”这是不好回的差事,回话的东厂太监吓得浑身直打哆嗦,更说不利索了。皇帝大怒,一把扯开帷幔起身下地,“废物!要你们干什么吃的!”随手抄起床边的瓶子就砸到了他头上,那太监当场就血流肆意,被抬了下去,“秋铣!传李鸿英!骆思恭呢?传!”
蘩卿也很意外,她以为邱正刚最后会落个自尽的下场呢,却怎么回事中毒而死。李太后果然够狠,她是生气了,十足十想教训人。
这头骆思恭和李鸿英都还没到,就传来了端妃摔伤的消息。
却是她和荣妃从慈宁宫请安毕出来时,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太肩舆的太监就摔了一跤,端妃当时就被扔下去了。
“什么!废物,没用的奴才!抬肩舆的奴才都给朕拉下去!”皇上正在气头上,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炸了。毕竟是半夜才从自己床上下去的女人。
端妃这一回摔得的可没有蘩卿上次只是手指受伤那么便宜,她是从高高的上面被扔下去的,虽没有断胳膊断腿,却重重的划伤了脸脖处。听说,那血口子拉开一寸,虽算不上毁容,留疤却是一定的了。可想而知,荣妃这次气憋得可够足,乃至于才有了重得太后笑脸儿的机会,就巴不得的先出了一口恶气。
当然,这一巴掌打的,自然也反映出了太后的不满。太后是猜到了对恭妃出手的是皇后吧?蘩卿对此并不意外,令她没想到的是,太后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出手收拾恭妃身边的烂摊子,而只是派了个殿前监的小太监来,传话道:“陈太后娘娘刚也往太后娘娘那边说话,说原来恭妃娘娘住的屋子,那屋顶早先就漏了个洞。要不是端妃娘娘头几日瞧见了,派人补了上,怕恭妃娘娘这身子骨且好不了呢。太后娘娘十分震惊,陈太后娘娘就说,想接了恭妃娘娘往后面她那边暂住几日。这年前了,工部不是正在修缮三大殿么,不如让他们一并也修修。太后觉得这事儿可行,便叫奴才来请个旨,他老家听闻昨儿皇后也请旨要接恭妃去住的,特意嘱咐皇上好好考虑,陈太后僻静,地方又大,准了的好。。”
皇帝正得了骆思恭和李鸿英已经到了的禀告,急于见他们,捏着眉心不悦道:“这个端妃也真是,昨晚上怎么不讲?”不耐烦的挥手,“都听太后的。朕准了。滚滚滚!李鸿英和骆思恭给朕滚进来!”
蘩卿这才知道了甄贵妃大闹慈宁宫那日,慈庆宫的太监去做什么的。原来恭妃的事儿连她都早知道了!那李太后这是不高兴了,不愿意把恭妃放到慈宁宫,那么给皇后和大皇子脸儿,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给陈太后照管,谁都没有不满意的理由。这老太太,做事简直滴水不漏,皇帝哪里能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