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谁也没能想到,齐愿的一生结束得如此快。
她的死讯只在半天内便成为整个学校茶余饭后的谈资,颇有大火燎原之势——登了报纸,上了地方电视台,成为一桩社会新闻。
鉴于齐愿生前本身便是学校里的知名人物,所到之处总是被鲜花和掌声包围,如今死后也被人大吹大擂地搬上银幕。
她的父母都是权势人物,纵横官场十载,早已铁面无情,在记者的采访下也不禁老泪纵横,回忆起女儿的优秀之处,恨不得当时没能好好珍惜。
摄像机特意给了齐父微白的双鬓,齐母哭红的眼睛多次特写,背景音乐渲染得动人心弦,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见也会长叹一声:天妒英才啊——
而陆昕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座位上发呆。
阳光很好,万里无云。
突然一个人冲进教室,这个噩耗在人群中爆发,霎时间整个世界如煮沸的水,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的表情。
兴奋、尖叫、悲伤、疑惑……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完全听不清了。
陆昕麻木地坐着,大脑一片空白。
她仍然觉得不可置信:明明早上才见面,明明几个小时前才说过话,明明还说想要帮她,就这样结束了?
齐愿的葬礼在三天后,齐父齐母邀请了全班的同学一同参与。
自从齐愿一死,她终日浑浑噩噩。她时常看见齐愿的身影,在讲台上,花坛边,树荫下,课桌前,反正无处不在。
齐愿有一张笑起来如同阳光明媚的脸,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这些许许多多的齐愿都一股脑地冲她微笑,仿佛在弥补着这三年来她不动声色而又无疾而终的暗恋。
陆昕惨白着脸,心里明白这只是齐愿的泡影。于是她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再难从对方的死中走出去。
齐愿成为了困着她的笼子。
她坐在接送的校车上,雨下得好大,像要吞噬天地的洪荒古兽。
坐了一个小时的校车,陆昕有些头晕,她压抑着想要呕吐的冲动,看着车窗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圈乌青,双目无神,枯槁而孱弱。
雨滴溅在车窗上,顺着平整的玻璃往下滑出千百道,映在她的倒影上。
车厢内飘散着一股低沉的气氛,有人在座位上捂着脸,肩膀不停耸动;有人沉默地红着眼圈玩手机;有人神色不忍,似乎难以接受事实。
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腆着肚子,嘴上叼着烟低低叹气,正伸手把挡风玻璃上的雾抹开。刻薄精明的班主任,一脸粉饰皱纹的浓妆,表情肃穆悲伤。
但陆昕觉得自己仿佛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她把视线移向窗外,窒息的孤独感掰开她心上的罅隙,铺天盖地。
堵了快二十分钟的车,终于到了齐家。
一群人悉悉索索地下了车,又被眼前高大精致的建筑震慑了。齐家的葬礼场面正派而奢华,道路两旁缀满了花篮,一直延伸到门前。建筑上彩色的部分都被黑白的绸缎覆盖。
班主任走在前头,摁响了齐家的门铃。
“您好,这里是齐家。”墙上一个对讲装置响了。
班主任小声清咳几下,说道:“您好,齐先生,我们是齐愿的老师和同学,受邀来参加葬礼。”
门开了,人群鱼贯而入,陆昕落在最后,扶着墙慢慢地走。齐家大院广阔雅致,无端又让人感觉空虚。
她想象着齐愿在这里的生活,宅门深深,人心莫测,似乎也未必幸福。
宅子里人很多,有大有小,都穿着黑衣,聚集在一起,声音又小又密,宛如苍蝇嗡嗡直叫,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齐父齐母站在回旋楼梯上,各自身着黑衣,表情沉静肃然。齐家人人生得一副好容貌,但骨子里刻着的凉薄却根深蒂固。
齐愿继承了父母的外表,却与齐家人截然相反,温柔开朗,人人爱戴。
葬礼开始前,他们来到灵堂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