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佛系。”沈穆阳将手中的资料放下,“是我无论出于医生的职业操守还是单纯的作为一个他的爱慕者而言,我都不该做乘人之危的事情。”
顾敛程极度不认同地撇了撇嘴。
沈穆阳难得耐心的跟他解释道:“陆副院最初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完全不清楚他现在的具体情况,我那时候想和他见面想得不得了,能有一个见面的机会当然恨不得紧紧把握住。而当时只听陆副院描述,我以为他只是简单的神经衰弱,应该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
“然而等你们见了面你却发现他其实是失了忆。”顾敛程补充说,“他把与你有关的东西忘得近乎一干二净,如今想起来些,也想起的都是一些不太相干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你圣母病犯了,觉得自己需要拯救他,而不能着急地将他占为己有。你觉得这么做乘人之危,可你想想,你想了他这么多年,不觉得自己亏得慌么?”
沈穆阳摊手:“可感情这种事情又不是在做买卖,难道还非要求个等价交换、有求必应才行么。”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的窗边,拉开百叶窗,让窗外的风景展露出来。
窗外灯火通明,万家灯火伴着闪烁的霓虹与游走在路桥的车灯,点亮了夜幕下的城市。麓城这么多年变化很大,虽不至沧海桑田,但也很难再寻得十年前的旧貌。
变样的城市就像成长了的心境,沈穆阳望着窗外远处高耸明亮的电视塔,握着拉珠对顾敛程喃喃道:“我们分开了这么些年里,我从来没想过他会跟我一样不变心意。没有人该站在原地止步不前。只是我设想了千万种当初令我们分开的可能性,却唯独没想到他是完全忘却了曾经。”
“所以我不想乘人之危。”沈穆阳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顾敛程,“我想弄清楚他当初不告而别一消失就是十年的原因,所以我必须恢复他的记忆。”
“但万一人家想不起来呢?”顾敛程问,“你是专家,你比旁人更加清楚,既然他是心因性失忆,那他很可能打心眼儿里就没想过要把这段记忆给记起来。而且你也说了,在他忘记你的这些年里,可从来没觉得少了你有什么异常。你对人家来说也许早就不重要了。要我说,你与其在这里纠结过去,还不如趁早赶紧把握将来,既然他现在对你又一次的产生了兴趣,而你也不想放手,干嘛不重新试上一试。”
沈穆阳沉默半晌,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敛程。
他似乎有些激动。
他退回身,走到顾敛程骑着的椅子前,继而伸出手打向顾敛程的脑门,拍出了“啪”地脆响声:“不都跟你说了还有职业操守的问题么。心理治疗期间医生不可以和患者发生感情,因为患者很容易因为治疗产生‘移情’,会将依赖错当做/爱情。虽然你说这工作对我来说就是个兴趣爱好,但好歹也是个可以当饭吃的爱好,我现在还没想过要丢掉这个饭碗,当然无论如何也得等他治疗完毕才行。”
顾敛程被打得一懵,反应过来后跳起来,抬着手追着沈穆阳满屋子地跑,边跑边喊:“像你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哪里配当精神科医生!赶紧辞职算了好么,求别再顶着这张脸招摇撞骗了你这个死骗子!”
…………
同一时间,闭店了的知足书吧。
秦稚趴在吧台上跟碎叨个不停的店主乔严一五一十汇报自己这顿饭局的经历。
“所以你们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吃了一顿饭,各自回家了?”老小手上拿下个手摇磨豆机迅速磨着咖啡,闻言铛地将磨豆机摔在吧台上,“这沈医生到底怎么个意思?亲相了,完事还跟你玩欲情故纵这一套?”
“哪有什么欲擒故纵。”秦稚从他手里把磨豆机拿了过来,低头帮他收起被暴力磕飞的咖啡粉末,颇为可惜地说,“你悠着点,这么好的豆子全都让你给磕浪费了。我不都跟你说了么,精神科医生是绝对不可以和患者有任何情感纠葛的。”
老小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又从密封瓶里重新倒了些咖啡豆出来:“瞧把你小气的,撒点豆子而已,来我这还能亏了你一口咖啡喝么。”他又从秦稚手里拿回磨豆机重新摇起来,十分无奈地说:“你不觉得你俩这举动简直是在掩耳盗铃吗,既然都确认过心意了,却不想确认关系,徒留个暧昧不清,你们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在耍流氓好吗?”
“什么都没做谁耍流氓了。”秦稚说,“这是更谨慎地对待感情。其实我后来想了想,现在不忙着跟他谈恋爱是对的。那天饭后沈医生送我回来,临了,他在楼下问我,问我想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想和他交往。”
老小好奇问:“那你怎么说,直接说你因为是颜狗所以没节操?”
“你才没节操,脑满肥肠。”秦稚从吧台抽出根搅棒轻飘飘地丢到老小身上:“我想了又想,最后跟他说我并不知道。”
老小:“……”
老小无语地说:“你可真实诚哎我的哥……谁说话这么直白啊!”
“可我是真不知道。”秦稚看他一眼说,“就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做梦总会梦见他拿把刀杀我一样。我看到他,想和他交往完全是一种出于内心的冲动,这种冲动驱使我对他发出求偶信号。但我又不是动物,恋爱并不该依靠本能。所以我也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和他在一起。”
“与颜控无关,”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老小,“只看脸的话,你乔小少爷也算是玉树临风的帅哥一枚了,但我看你这么多年可从来不会有想要跟你谈恋爱的冲动。”
老小思索片刻,半天也没想出来他这句话的好赖,只好拿眼儿瞪他。
他提着手冲壶缓缓冲开滤纸中均匀的咖啡粉末,诱人的奇香随着热气散发在空气中,一时间周围全是沁人心脾的咖啡香气。他低头一圈圈地浇着水,边冲咖啡边说:“你可不只是对我没想法。我们认识这么十年来,我从来就没见你对谁动过心。你在感情上高冷得跟朵长在绝壁的花一样,是个完全诡异矫情的奇葩。所以你说真香了沈医生我也挺意外,我原以为你们起码得接触接触,熟悉一下彼此,再去增进感情,结果你一句旧识,居然就主动跑去去找他求交往,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都怀疑过你是魔怔了。”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做事儿很少有这么不深思熟虑、冲动不堪的时候。然而见到学长以来,我好像一直这么冲动。”秦稚想了想,迟疑着说,“你说我这次莫名的冲动,会不会跟我那段失去的记忆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