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1 / 1)贵女重生日常首页

隆安十二年春,宝昭将将过了十三的生日,一日与庶妹宝兰一起放纸鸢,引线忽断,纸鸢落在树上,她爬树去摘,结果一眨眼,就看到了从东府里走出来的少年。    少年长得极是好看,眉目清秀,温润如玉。    宝昭一怔,略有些看呆了。    少年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抬眼看她,见是个小姑娘,便朝着她笑了笑。那笑容温柔极了,宝昭慌乱,避之不及,取了纸鸢就急急往下去,却不想一时踩空,落了池塘。  然后她大病一场。    宝昭半梦半醒,怏怏地躺在床榻上,身上没有半点力气。    初时睁眼,看到头上悬着的天青色帐子,又见屋中摆设,只以为活在梦里,后来幼时服侍她的木嬷嬷进了屋,扶着她喝下汤药。那药真苦,一入了口,宝昭才知道这不是梦。    她回来了。    宝昭病死在庄子里,原以为一生如此,早没了回旋的余地,却不曾想再醒来时,时光倒置,她回到了幼时。    大悲大喜,大概只在一念。    宝昭尚在病中,起不得身,清醒的时候屈指可数。她与旁人说不得话,只断断续续听着身边人说,总算知道自己回到了十三那年。    她爬树,见到顾玉川,失足落水,久病不愈。  也是命里该有一劫。    病中不见好,宝昭又昏沉沉睡了好几日。  许是睡得多了,竟做起梦来,梦见的净是些往年里的旧事。    她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顾玉川,心生欢喜,自此过目不忘。  十五岁时听闻东府二姑娘沈宝珠与文国公府小世子顾玉川定下婚约,难过得一宿未眠。  不久之后她阿娘去世。  十六岁上,出嫁的本该是沈宝珠,却不想临了出了事,她被沈老夫人带去着红妆嫁衣,连拒绝都不得,就此代嫁入了国公府。  二十五岁,病殁在庄子上。    她依稀梦到出嫁那天。  顾玉川拿下她遮脸的却扇。宝昭以为他看到不是意料中的人会生气,至少也有怨言,却没想见对上的是一双带着歉意的眼。  等闹将的人散去,留下他二人,顾玉川不仅没有责怪沈家自作主张,反倒是安慰她:“委屈你了。我知道嫁给我非你所愿,不过日后……我会好好待你。”    红烛摇曳,他好看的面容模糊不清,却仍能看清其间的温柔。    宝昭心神不宁。  她想,不委屈啊,她想嫁的人一直都是他。  她又想,这样好的人,她也一定要好好待他才是。    之后的三个月,两人没有什么亲近之举,彼此之间相敬如宾。  顾玉川也一如他所言,处处护她周全。  宝昭险些以为这就是以后了。    他们成婚一年后,宝昭怀孕了。  她一度以为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那也确实是她迄今为止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身边的人也似受了她的感染,整个碧和苑喜气洋洋,只等着迎接这个得之不易的小生命。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喜悦的当头,顾玉川端来一碗汤药给她。  宝昭不疑有他,喝下之后才知那是红花汤。    那时顾玉川将她拥在怀里,头一次抱她抱得这样紧。  他道:“这是你该还她的,还了她,从今以后我们重新来过。”  那声音在记忆中经久不散,无不温柔,也无不残忍。    宝昭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又想问他那也是他的孩子,他难道一点都不难过,一点都不在意吗?  可是她太疼了。  小腹一绞一绞,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两年,宝昭被诬与人通.奸,顾夫人原本想按家法处置,顾玉川求情,才将她发配到庄子上了事。  临走前顾玉川来送她,他屏退了身边人,同她道:“等我,我会接你回来。”  宝昭却反问他:“你知道我是无辜的,对吗?”  顾玉川没有说话。  宝昭笑了笑。    之后一晃数年。    大雪封山。  她的身子轻飘飘的,与在病中那样昏沉的感觉不同。  在破旧的庄子上宝昭又看到了那人。  不再是年少时的意气风发,经过了官场沉浮,反倒越见沉稳。  他握着那块玉佩,手微微发抖。  他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宝昭惊醒。    窗外有叮咚叮咚的声响。    宝昭睁开眼,有阳光直直照进来,半个屋子亮亮堂堂。  这已是有许久不曾看到的光景。    正要给她放下帘子的木嬷嬷见她醒了过来,忙住了手,问道:“姑娘怎么醒了,身上觉得好些了?”    宝昭没有说话。    木嬷嬷只以为她病着没什么精神,倒了盏温着的养参汤给她。  宝昭摆了摆手:“不必了。”    木嬷嬷这时才看清她眼角犹有泪痕,吓了一跳,忙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宝昭缓过神来,由着木嬷嬷扶着坐起,才答她:“无碍,不过是梦到了不好的梦。”    木嬷嬷这才松了口气:“都说梦里跟现实是反着的,姑娘不用往心里去。”    宝昭不语,只抬眸看向挂在檐下得那串玉铃铎上。    木嬷嬷纳闷,顺着宝昭的目光看过去,见是何物,笑道:“姑娘可喜欢那玩意儿?倒是个新奇的,是六少爷从庙里求了来,专程送给姑娘的。说是能避灾避祸,好佑姑娘平平安安。”    六少爷沈瑞是宝昭的亲弟弟,比她小两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又是同母所出,感情向来比旁人好得多。后来宝昭落难,沈瑞还时常去探望她,只可惜宝昭进了庄子的第二年沈瑞就不幸坠马身亡。当时宁安候也刚因病去世不久,正是侯府易主之时,身为嫡子的沈瑞在那时出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事有蹊跷,然而宝昭自身难保,有心去查明真相也无法,最后郁结在心,至今仍是耿耿于怀。    宝昭盯着那玉铃铎,轻轻笑了起来:“倒是他有心了。”    木嬷嬷道:“可不是。姑娘这一病连着几日没睁眼,六少爷又哭又闹,快没把这皎月阁掀了个遍。眼下姑娘醒了,也叫他也好过些。”    宝昭咳了几声,木嬷嬷忙过给她拍着背顺气,宝昭摇摇头:“不打紧。这些天一直躺在床上,难受得很,不如扶我起来去院中转一转,也好见见太阳。”    木嬷嬷看了看外间,阳光明媚,正是午时,也不会太冷。她道:“姑娘穿着厚些,免得再复感,倒更不好了。”说罢寻了件嫩绿色妆缎迎春花排穗褂子,给宝昭穿戴得严严实实,方才扶着她去庑廊下透透气。    庑廊的台阶上有几个刚留头的小姑娘正抓石子玩,木嬷嬷怕吵到宝昭,正要赶她们去别处,就被宝昭制止了。    宝昭摇摇头,笑道:“由着她们吧,怪拘束的,倒叫人没意思。”    木嬷嬷一怔,觉着今天的姑娘格外好说话。  她扶着宝昭坐下。  阳光照见宝昭周身,暖洋洋的,一瞬间有些不真实。宝昭这些年在庄子上,时常在病中,没什么机会出屋子晒太阳,再见到,已不知今夕何夕。  她伸出手,衣袖滑落,露出小半截胳膊,白得刺目。宝昭随她阿娘宋氏,肤色本来就苍白,怎么晒也晒不黑,后来入了病,越发的没了血色,有时不小心在棱花镜中照见,倒叫她自己吓自己一跳。    宝昭不说话,木嬷嬷也是不开口。  两人都静静的,一时间只有风声和檐下铃铎声。    宝昭微微眯起了眼睛,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句:“真好。”    正这时忽然有人道:  “姑娘怎么出来坐在这儿?当口风大,当心复感了才是。”    那声音尖利得有些刺耳。    宝昭看过去,见一穿着赭色绣金牡丹团花褙子衫的妇人正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那妇人约四十上下,刻薄像,手间捏着一方碧色帕子,眉头蹙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宝昭敛去笑意。    身边木嬷嬷却是不安起来。    那妇人近了,先规规矩矩给宝昭行了一礼,才对着木嬷嬷冷声道:“姑娘交到你手上,你怎么也不知个分寸。现下姑娘身子才将好些,不好生将养着,还带出来吃冷风。姑娘这一遭要是再病了,可有你好瞧。”    木嬷嬷唯诺,不敢说什么。    这妇人是前院钱管事家的媳妇,都叫她钱嬷嬷。钱嬷嬷当初是与木嬷嬷一同进府的,均是府中四姑娘宝昭的乳娘。只钱嬷嬷本就是侯府的人,又有个在主子面前很有脸面的夫君,自然与出来讨生活的木嬷嬷不可同日而语。    钱嬷嬷见木嬷嬷这样,心头的气才消了些。  她不再去看木嬷嬷,转脸堆了笑,好声好气同宝昭道:“这儿风大,姑娘想晒太阳去暖阁就是了,怎好任着那些没好歹的胡来。”    宝昭这几日病着,不大有精神,因而对着不喜欢的人,更是懒散起来。  她道:“嬷嬷这话说的。是我央着要出来,木嬷嬷没法才应了。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说我没个好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