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和师父他,都是吴地的人么?”方铖他看着窗外继续说道。 喜鹊在绿树枝桠之间来回跳跃,兴致勃勃地啼叫着。 那喜鹊喜气洋洋的鸣叫声终于愈来愈小,以至于他们两个人就在屋内和那喜鹊只隔着几步之遥也听不见了。 顔小芜知道方铖开了咒术,使得屋内与屋外的声音无法自然传递,这样就没有人随随便便就能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内容了。 “伊仲他和我父亲是旧时相识,我父亲死后,他便收养了无处可去的我。” 那个时候修真这么一件事情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尚且属于传奇,修士们遮遮掩掩不留下半分痕迹。 如果那个小朋友要说自己将来想要修真求仙恐怕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那个时候还豁着门牙的小方铖就是这么一位生动形象的反面案例。 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天资不够所以修仙未遂的人,没有门派愿意教他,一把年纪连筑基都未能成功。 却也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骨气,如论如何不愿意找旧友寻求帮助。 可是见过海外仙山、缥缈神仙之后他眼中便再也无法弄纳下红尘利禄、凡俗种种。 无心功名,不会经营,只能在江边靠着当年求仙问道学会的皮毛法术捞几尾比起自己更加不成器的小鱼来勉强维持生计。 别说穷的揭不开锅,家里锅都快拿出去当了。 可是却还时不时蹦出两句什么‘海外仙山’‘北冥有鱼’‘长生不死’的胡言乱语。 旁的人为了调笑他,故意一脸认真地来问他求仙问道的事,他回答竟是格外认真 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 说的也是摇头晃脑,头头是道。 所以众人便笑话他笑的更加厉害了。 显然,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逻辑,这位半疯不疯的父亲应该是没有妻子的。他的妻子,也就是方程的母亲,的确在一个月黑之夜抛下幼子逃离了这个不成器的丈夫。 妻子走后,他就大病了一场,从此便落下病根,有的时候便会咳嗽的没完没了。 方铖还很小的时候,也曾被父亲影响相信过这神神叨叨的长生大道的存在。 父亲说过,只要你真的用心去和它们——那些植物交流,是能让那些即使枯萎的植物也重焕生机的。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父亲说这是一句咒语,你可以尝试着和植物们去交流,也许他们喜欢便开出花来。 年幼的方铖试过无数次之后,听到了生命破土而出的声音,清脆的像是春天融化的第一片雪的声音,然后他看到了那朵莲花接近枯萎的小花苞颤了颤,像个错觉,也像一个引诱。 便这么信了自己疯癫颠的父亲的话语,一门心思想着修道的事情。 一门心思想着修道的小朋友果然传承了他父亲的衣钵,成功成为了人们的笑柄。 可是,他每次被别人笑话完便握紧小拳头,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求仙问道,学会法术,然后回来狠狠嘲笑回去的。 可是这个不成器的父亲的教导方式总是和正道南辕北辙,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成功的例子,哪怕一次。 那个不成器的男人还总是絮絮叨叨些什么都是你心境不稳。 才不是。 不过,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可真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意外。 唯一不是意外的便是出门会遇到的愈加放肆的调笑声音。 春天一个接一个的到来,可是那个小男孩也一直没有见过江岸边那些半枯死的莲花在有任何开花的迹象。 反倒是那个被成仙这件事绊住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咳嗽得愈来愈厉害了。 那个咳嗽个不停的男人死在那一个又一个春天之后的一个春天。 悄无声息,无人问津。 方铖在那之后处境益发艰难,一个人,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去江边捉鱼也只能把自己的衣服捉湿了。 那些人欺负起他更是肆无忌惮。 又一日。 小方铖他站在河边,他好不容易接近的那条鱼又灵巧从手中逃脱,溅起无数冰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前胸衣襟。 饿。 接着被猝不及防推进水里,冰冷的江水瞬间倒灌,灭顶的冰冷。 他艰难江水之中挣扎出半个脑袋,就看见江岸上一排笑嘻嘻的,令人生厌的面孔。 “对不住,手滑,手滑,没想到你们修者这么没有防备的。” “你们修者不是要筑基么,怎么还来捉鱼吃呢?” “阿尼陀佛,阿尼陀佛,没准它能修成一只鲤鱼精呢,你可不能吃了它啊。哈哈哈!” “你们可别笑话他,他可是能让枯萎的莲花开花的人,哈哈哈,小心点哦!” 几个人笑得愈发放肆。 小方铖他拳头在冰冷的江水之中捏起又放下。 你曾经无比坚信的东西,或许只是一个意外。 他垂下眼睛看着江水一浪接着一浪无情排过堤岸。 本来就,不应该相信他。 然后。 他便看到有仙人自天际落下,踏平波浪。 那个仙人把他从冰冷的江水之中拉出来。 他才看清那仙人的容貌。 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真是令人意外。 那个仙人他轻轻挥一挥手,江岸边那枯萎的莲花全部都次第盛开,迷人眼。 岸边的几个劣童早已吓得呆若木鸡,一动不敢动。 那个仙人一步一步缓缓走进他们,突然步伐停住,看着几位劣童眯着眼睛,似在皱眉深思。 几个劣童中有几个已经吓得昏过去了。 “几个小施主实在是过于顽劣,这样实在不好。” 仙人他叹口气,又朝着他们走近。 他们剩下的几人纷纷打算趁早跑路,却发现腿根本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