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之礼如期而至。 禾戈雅带着高羽帽走上了法坛,大巫在一旁跳着祈福舞。她则是双手合十念着祷词,法坛下跪着一圈又一圈的人,那些人双手都交搭于额前,完全跪伏在地,以一种诚服的姿态跪拜着他们的天选之神女和所信仰的神明。 亦十三立在远处的树尖上看着这样的盛况,莫名脸上就荡开了笑意。他的公主,穿起红袍子来真是好看。他盯着那法坛看了好久,才发现些不对劲来,为何总感觉坛中神水闪金光。他抬眼环绕了自己四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曲江绿树极多,完全平坦空旷的地段很少,大巫寻觅了许久才找到这么块能容纳千人的宝地。而此处,竟然是被五座小山围住,亦十三飞身上天,俯视看底下。才惊觉原来此处有阵法。 不知是何人以五山之巅为五相之点,用法术画了一个极大的阵盘,法坛的中间正好是阵盘的圆心,全阵皆隐于无形。方才若不是金盆的神水中烧过了符咒,还真映不出这道金光。 难怪族中长老说探测不出缪彧的所在之地,让他尽快找出副阵。曲江是缪彧的老巢,若是副阵设在这儿,那么只要缪彧在主阵方圆十里,他的气息就会被阵法掩盖。别说鱼腥味了,就是追魂术都没用。 现在亦十三于机缘巧合中探得了阵法,自然是想方设法尽早破了它。千人魂阵不是个攻击型阵法,但是由于通向地界又害了人命,便十分凶煞,亦十三一掌劈下去竟然被反弹了回来。 他低头看了脚下的人群,离开了阵盘中心,纵使从中间破阵会容易些但他怕自己破阵之时弄出的动静会惊扰了下方的百姓。这魂阵破阵方法不难,按照破解阵法的惯例只需要损了它的脉络就好,所以亦十三以气化剑飞去一山山头企图断了五相相连的任意一线。 不料,一阵凌厉的刀风劈下去,山间脉络纹丝不动,竟然又被反弹了回来,他始料未及,饶是身手再快,右脸脸颊还是被自己的剑气刮出了一道血痕。若说先前他以为是自己一掌力度不够才没动得这阵法,那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 方才那一剑是他九成的功力,普通的山脉早就裂了道大口了,怎么可能还会这般。亦十三一时间不得解法,硬来不行,那该? 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亦十三忽然伸手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飞去了阵盘中心,艳红的血自他掌中落于那阵盘的小圆点之中,若是下方的人抬头就可隐约看见高空悬了一滴血珠。 亦十三的那滴血在圆点之中,半响也不见魂阵有什么变化。他蹙起了眉,没想到自己居然又想错了。就在亦十三准备再尝试别的法子时,这无形之阵忽然间显出了原本的金光,然后一瞬便化为齑粉。 陡现这样强的金光,地下跪伏行礼的人自然也是吓了一跳,都顾不上行礼慌忙抬头往上看。指尖万丈金光中,一俊逸不凡的白衣男子腾飞于空中,低头垂首间是一副俯瞰万民之姿。 亦十三也是于慌乱中准确的对上了禾戈雅带笑的眼睛,愣了一刻,突然又有百姓大呼:“大仙显灵了,大仙显灵了,我们曲江定是得救了。”一人起了头,其他人都似是得到了鼓舞,对着亦十三又叩又拜。 亦十三没想到自己有天会遇到这样的场面,抿紧了一张嘴,然后飞快地——逃走了。 “大仙,大仙不要走……” 亦十三走后许久,这些百姓才重新安静下来,配合着禾戈雅和大巫顺利完成了祈福仪式。 这千人魂阵一破,那些正染上“疫病”的人猛然间就舒缓了不少,体内也不会觉得愈加虚弱。甚至奄奄一息的那号人终于能喘上气儿了。 赵平安不知道法坛中发生的事,他在营帐中看着这群人,见他们忽然似是有了点生气的样子,还当是回光返照。心里也是直打鼓,刚巧大巫做完祈福,前来查看情况,他便着急将此事告诉了他。 大巫回了营帐仔细确定了一番后,仰头一笑,“无事,无事,各位都不用惊慌,是我们的护国大人们出山帮咱们解了困,以后没事了,不会再有这种怪病了。” “那就好,那就好。” “没想到,没想到,神君大人们还是如此惦记我们的……”一时之间曲江这些糟了难的人都是对神兽一族感念万分,恨不得立马杀鸡宰羊给他们献祭品。 赵平安也是面上一喜,立马回了自己大帐要去给皇上修书一封,报告这个好消息。禾胄呈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此时还正第三顾草洞以求得亦衍出手。 水堰洞前,亦衍终于在禾胄呈快冻得浑身僵硬的时候出来了。当年的过节不过是他同他老子的事,这些年都过去了,他老子也都成了灰,他也确实不该再计较了。让禾胄呈多来几趟,不过就是看看这皇帝是不是真挂心百姓的,忧心国体的。 “亦,亦老。”尽管禾胄呈裹着貂裘,周围的侍从还又是挡雪又是挡风的,可他这身娇肉贵的体魄还是真哆嗦,连说话都打颤。 亦衍其实不是有心为他,就是他上了年纪,一到冬日就困乏不已,不像那些小年轻也不分个季节整日活蹦乱跳的,故而一觉睡醒才出来。“你回去吧,以后我也不会再闭门谢客,若是国中有了妖邪作祟,尽管来洞里抓我这里的小辈去收妖降魔。” 亦衍话一落,便要往回走,他可没忘记,亦十三已经破了阵法,眼下他们要用追魂术去定位缪彧要紧,早抓缪彧早回天宫正式列仙班才是正事。 “亦,老。曲江……”禾胄呈抖着牙,话还没说完就被亦衍打断了,“那事已经解决了,你且回去吧。” 禾胄呈想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奈何脸上的肌肉都被冻硬了,怎么都牵扯不懂,只得叫了声:“回,回宫。” 他此时还没想到,就这一事日后被宫内的那些小宦私底下嘲笑了很久,说:“嗨,咱家算是看明白了,管他金贵不金贵的,天灾人祸面前都一样。就上回皇上不是去水堰洞请神兽大人,天冷,穿了好几件貂裘,还不是冻得同龟孙子是的,还没咱家能抗冻呢。”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眼前被禾戈雅心里嘲笑得最猛的当是亦十三。 禾戈雅今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回了住所后晚膳也没用,就将那身繁琐的礼服一脱,换成了日常的棉袄。她想起亦十三那副惊慌失措逃跑的样子就好笑,关紧了门窗,正要敲敲那个小壳。 不料,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很是漂亮,禾戈雅觉得有些眼熟。认真想了半天,还是没能如愿想起。 “我啊,亦十八。就我十三哥成人后代替他的那只乌龟。”亦十八似乎是怕禾戈雅不信,说话间猛然变成了乌龟本体,然后又变成人形,在两者之间变化着,看得禾戈雅眼晕。 “我知道,知道了,你停下,我头晕。”亦十八坐在桌子上,忽然凑近细细敲了下禾戈雅的脸。这么近的距离让禾戈雅吓得不轻。 “你可得对我十三哥好点儿,不然我……”亦十八主要还是对上次亦十三在皇宫落得一身伤而耿耿于怀,所以才接着这次出来寻看的机会,来禾戈雅这里警告一番。 哪料到,话还没说完就被亦十三拎住了脖子。 “十三哥,你怎么发现得这么快。” “谁让你跑来的。”亦十三板着一张脸,颇有些威严。亦十八被他的目光盯得害怕,猛然变成了原体,奈何脖子在亦十三手中,缩头乌龟是做不成了。 “出去。”亦十三话音刚落,便一个挥手窗户被打开,然后一道完美的曲线从窗户穿过,终点落在了远处的雪地上。 下一刻,窗户已经被关好了。 禾戈雅小心翼翼地吞了下口水,迟疑道:“你这样把他扔出去没问题吗?” 亦十三含着浅笑,眼下的那颗红痣越发惹眼,“没事的,他好歹算是半个神仙。”亦十八自雪地爬起,不甘心的又要往回冲,却发现屋子立马便被亦十三布下了结界。他施了法才发现自己进不去,不光如此,连里面的说话声都听不见。 这才惊觉亦十三的法力居然提升如此之快,不过半年已经超出他许多。明明他在清水潭里时没有族中长辈教导,过了八年摸鱼的日子啊!眼下不过一年时间就能抵上他几年的修习。反正什么也探听不到,无奈下,他也只能回去。 而禾戈雅不知道亦十三布下了这样的一个结界,更不知道今日她及笄亦十三想送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