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路消曦到蒙山的第几天了?本人也记不大清楚了。来的前几天,都是出于躺尸的状态,不过后来,兴许觉得再这么下去提神要发霉了,于是开始向司阳讨教剑法。 为何不学道法,而是学最粗暴的剑法? 因为……天生相克。 估计是路消曦体内有魔族植入的巫术,修炼道法,会和体内的魔族元素相撞。据说轻微的,人体皮肤会溃烂;严重的,尸骨无存。 “这东西,太吓人了……我能不能忍痛,把它隔了呀?” 她这么想,司阳肯定一万个不同意。 路消曦的内心还是恐惧的,这么可怕的东西留在体内,日后就算有纯阳之体能帮助自己活得长些,指不定哪一日,它突然发作,把自己吞了……想到这儿,不禁一凉。 于是乎,在路消曦一再执着下,司阳答应教她剑法。以剑修炼,克制毒气。 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无休止的练习,两人每天都睡得很香。司阳自那晚之后,每天都会趁着路消曦睡着爬上她的床。不对……那张床本来就是司阳的。反正就是,一次之后,司阳似乎发现了新大陆,那个地方能让自己睡得很好……就是这样。 按理说,半夜有人爬上自己的床应该有所察觉,然而……路消曦的睡姿足以证明她睡觉,除非天垮了,绝对不会醒。 司阳会在每天她醒来之前离开,但,也有睡得太过着迷的时候。 莫名其妙的被惊醒,睁睁眼感觉身后有人。胸前、肚子上搭着两只手。 天哪,我不是被什么流氓给睡了吧……不不不,这里是蒙山,能出现在这个房间的人……一定不简单,待我探个究竟。 只见她猛的转过身,手拐子一个不小心砸上对方的脸。 “臭流氓,吃我……司阳!” 那一下力道不轻,司阳眯着眼揉着自己的脸。 为什么一大早不是被爱唤醒,而是被……打醒。 路消曦赶忙解释,“不是不是,你不是流氓……我不知道是你……” 司阳没打算责备她,擅自爬上床的是他自己。不打招呼就跟别人睡了这么些天的人,也是他。 “我疼……” “诶?” 司阳抬起一张想要卖萌的脸,“我脸疼。” “好可爱……咳咳,你等一下,我去给你那冷水敷一敷。” 身子一动,就被人按下。 “用手就好。” “嗯……好吧,那你忍着点。” 路消曦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揉着司阳被撞的地方,生怕弄疼了他。司阳呢,就一脸享受的看着路消曦,好生幸福啊。 “干嘛这么看着我?”姑娘一脸无辜。 “你除了睡相差一点,其他都还挺好的。” “我睡相哪有很差,很乖的好吗。” “我不抱着你,你早就滚下床了。” 一脸不屑,平生第二次有人说自己睡相差。纠结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她一巴掌打下去,直接打在司阳被撞的地方。司阳吃痛一声,茫然的看着路消曦。 “臭流氓!” “我又怎么了?”换成司阳一脸无辜。 “你睡我的床!不对……你上我的床!额,好像也不对……不管了!流氓。” “是啊,然后呢?我不仅上你床,我还想……”他爬到路消曦的耳边说了两个字。 红晕迅速爬上脸,耳根也红了。 司阳又继续调侃:“挺喜欢抱着你睡的,软软的。” “软?你还摸我?!” 司阳汗颜,“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你的肉。” “臭流氓,不要脸。” “哈哈哈。” 司阳很喜欢逗路消曦,因为那样子,太可爱了。抱着姑娘的双手稍稍紧了些,脸埋进路消曦的发间。 “我再睡一会。” “……哦。” 正午,蒙山剑坪。 “手太高,不要偷懒。” “腿再往下蹲,没吃饭吗?” “手腕用力,剑要掉了。” 烈日炎炎,汗流不止。路消曦顶着烈日、听着司阳的“教导”,在蒙山正午最热的地方——剑坪练剑。夏日炎炎、闷热难抗,路消曦忽而觉得头晕脑胀、忽而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司阳自然知道这么晒着、练着有多难受,心疼也没办法,这姑娘太过执着,就算自己软下心来让她歇息,她自己也不肯停下。时间走的越慢,毒辣的太阳就越大。这个程度,就算是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也难以承受。 路消曦怎么说呢也是女孩子家,在持续暴晒练习了五个时辰后,光荣倒下了。 司阳接过她手里的剑,把她拦腰扛在肩上。 “司阳,扶我起来,我还可以练……” “今天到此为止了。” “啊?这才练了多久!你放我下来,我还可以的!” “是是是,你还可以,我热得不行了,总可以吧。” 路消曦撇撇嘴,“这还差不多……我身体素质其实还是可以的,对吧。” “嗯。” 司阳是一个很好的导师,在他的教导、指导下,路消曦不出十日便可出师。该说她很有天赋,还是别有原因呢…… 每每沉下心来观察这个姑娘,司阳总有一种不是滋味的感觉。最初蒙山对魔族的束缚对她起效,可最近几日,这种束缚似乎凭空消失了。法阵不会出错,路消曦的气息也确实是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司阳!” “嗯?”思绪被拉回。 “来比一场,我和你。” 司阳嘴角微扬,“奉陪到底。” 路消曦首先出招,先发制人,一路进攻,丝毫不给对手一个空隙还击。司阳一路防守,随着路消曦前进的步调,向后退。 眼看着就要退到剑坪边上,下边是万丈谷底。司阳一个轻妙的转身,路消曦一个扑空,身体不自主的向前倾倒。一阵慌乱,司阳一把抓住她。剑坪与身子形成一个夹角,上身下面全是云雾,深不见底。 深咽一口水,木头人一般不敢动。 “师,师傅,我输了……你拉我上去吧……我恐高。” “输了,可有惩罚?” “甘愿受罚。” “很好。” 手上一带,路消曦险些没站稳,一转栽进司阳的怀里。 “谢谢师傅,你……可以放开我了。” “就一会。” 两人就这么抱着,一个咳嗽声响起才回过神。是清婉提着篮子来找司阳。 路消曦一见是清婉,猛地推开司阳,赶忙解释,“清婉,你听我说啊,是他……” “不用解释,我知道的。”清婉说。 “你知道啥了……不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欲哭无泪。 司阳噗嗤一笑,俯下身,贴在她耳朵旁,“你紧张什么,脸那么红。” 路消曦想,对啊,我紧张什么。这样弄得还会适得其反,感觉被清婉现场捉……咳咳。 “我不紧张,我跟你又没什么,怕啥!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吗,那……如果我告诉清婉,每天晚上咱两都是抱着睡的,她会怎么想?” “你……臭流氓,是你擅自跟我的!” “你可以拒绝啊,但你没有。” 顿时哑口无言。 不远处的清婉就只看见两个人亲亲密密、嘀嘀咕咕的不晓得在说什么。又咳嗽两声,那两个人才正经起来。, 清婉提来一个篮子,“做了些糕点,给你们送来。” “哇!”路消曦拿起一块、一口咬下发出感叹,“好好吃啊!清婉,你手艺太好了吧!” 清婉莞尔一笑,“也不算很好,只是铭昭爱吃,这些年做得多了,放多少糖、多少馅儿早就摸索清楚了。”清婉说。 路消曦发出一声意味深长,司阳则在一旁专心地吃,别说铭昭,他也挺喜欢亲妹妹做的糕点。每次给铭昭做时,都会连带他的份一起。这么多年,还是这个味儿。 “说来,铭昭呢?”司阳问清婉。 “被家主叫去房了。” “家主?”司阳反问。 “道卿衡!”路消曦惊叹。 清婉一听,“敢直呼家主名字,你不想活了!” “名字而已,不至于吧?” “身份低微,不能直呼家主姓名,是对他老人家的大不敬!” 不愧是道家弟子,觉悟就是比常人高。路消曦倒是满心不服,这种一人在上、万人在下的感觉真令人讨厌。 另一边,道卿衡的房间。 道铭昭作揖拜见,“家主唤我来有何事?” “听说近日蒙山来了位求道者,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给我打探出她的底细。” “可是家主,她只是一介平民,并无背景。” “我不允许司阳身边出现不明不白的人。查出来,若非善类,直接杀了。” 铭昭迟迟没有回话,并非此人不好动手,凭他的能力,一个不经意间就能将对方致死。只是他从不无缘无故杀人,更何况此人还是司阳身边的人。 道卿衡见他许久不回话,又问:“怎么?动不了手?” “我只是觉得一个姑娘,孤身一人山上求道并无不妥。司阳将她留下来,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若是我们无缘无故把她杀了,司阳那边……不好交代。” 道卿衡想想,觉得并非无道理。他是道家之主,可没了司阳,他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如果没有司阳,就凭他一己之力就早被人道家旁人取代位置,或者更惨。司阳是他保住家主之位的筹码,所以他不容许任何不明来路的人靠近司阳,尤其是女人。 “看着她,若是她敢对司阳做什么,直接杀了。”他说得轻描淡写,感觉杀个人,微不足道。 “……是” 一篮子的糕点被路消曦一口一口,没一会就见底了。 “清婉你做的太好吃了!有时间也教教我呗。” 清婉笑她贪吃,收拾收拾便站起身,“要不今晚一起吃饭吧,我亲自下厨。” “真的吗?!”路消曦就等着这句话了,不过决定权不在她手里。 “走吧,我也好久没吃清婉做的烧菜了。”司阳答应了,于是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一同前往厨房。 这个接近黄昏的点,厨房早就没了人影。清婉做主厨,路消曦在一旁学习,同时兼身帮手。 “四个人吃,我打算弄两个主菜,一个小菜,和一个汤。”清婉列出菜单,张罗着开始做菜。 清婉的刀工极好,每切一刀精准细腻、整整齐齐,每一块几乎和前一块没有区别。一会功夫,准备程序就完成。一旁的路消曦开始准备生火,常年在外漂泊,点火技术自然不在话下。 司阳去找铭昭到厨房吃饭,还没到呢就被飘来的香味给迷住。 “我这妹妹脾气不好,做的菜倒是挺香。只可惜,做哥哥的没能天天吃。”司阳说。 铭昭笑道,“也是辛苦清婉这些年了,整日给我做饭,还要照顾我起居。真希望她以后嫁一户好人家,不必再这么操劳了。” “她不会嫁的。”司阳肯定地说道。 “为何?” “她是我妹妹,虽说这些年没能好好待她,但她的性格我怎会不知。若认准了那个人,此生不变。” 铭昭沉默,他不敢断定那个人就是他,毕竟这么多年,清婉从未说过心念之人就是他。更何况,他还是个瞎子…… 踏进厨房,两位姑娘已经摆好餐桌准备开饭。四人一人坐一方,有说有笑的动起筷子。 路消曦始终很好奇,一个盲人怎么吃饭的。她一直盯着铭昭,盯他的一举一动。跟常人无异,伸出去的每一筷子都能准确无误的夹到菜。 她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看不见。听说铭昭是靠气味来行动的,那自己也试试,看能不能吃到菜。然而,事实上她连餐盘都摸不准在哪儿。 “路消曦,你有病啊。”清婉以为她又在发什么神经。 “为什么铭昭就可以闭着眼睛吃饭,我却不可以呢?” 清婉说:“那是因为你道行不高,铭昭这是练出来的。” “难怪我闭上眼睛就摸不着北,铭昭却来去自如。” 铭昭一听,乐了。司阳也被这傻子逗笑了一声。 饭后,四人邀约到山顶处赏月。铭昭弹起他的古琴,这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路消曦也掏出她随身携带的箫,两人合奏了一曲。 司阳和清婉并排站着,兄妹两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待在一块了。 “哥哥……不对,师兄。” “叫哥哥吧,我想听。” “嗯!哥哥。” 清婉笑着哭了,司阳也伤感起来。当年上蒙山确实救了命,却分割兄妹两整整十年。 “哥,这次下山,我不想回来了。蒙山虽好,可我还是想离开,去一个不必看人脸色行事的地方。与那个人,共度余生。” “铭昭?” 清婉微微一笑,“若有一日,他说一句要我以身相许,我立马答应他。” 一旁奏乐的两个人,不知何时也闲聊起来。 “铭昭很喜欢清婉吧。”路消曦问。 “嗯。” “这么好的姑娘,值得一个更好的人。她之前的人生被一些不好的因素充斥着,她的后半生,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幸福。铭昭……是这么想的吧?” 铭昭笑了,“心思都被你看透了。清婉是我道铭昭这一生最重要的人,我很想给她一切。陪她去看大漠山川,在山间修一座木屋,就我和她,不被世间一切所打扰。在日升月落间,慢慢老去。只可惜我瞎了,什么都给不了了。更何况,在她心里,我只是一个救过她的恩人。” “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姑娘的心思,没那么好猜的。以我行走江湖数年、还在春满楼长大经验来看,清婉对你,八成是喜欢的!” “那还有两成呢?” “额,这就说不准了,我又不了解她。你倒是,这十年天天在一起,她喜不喜欢你,你不该最清楚吗。” 道铭昭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清婉对他的愧疚感倒是很清楚。十年间,清婉只要看到铭昭的眼睛,眼泪就忍不住流出。如此好看的一双眼睛,如今只剩黑洞。 良久,铭昭突然说:“司阳不是快要下山了吗,我想同他一起。等魔族消失,我也消失,找一处山水之地,一个人活下去。” “那清婉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我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路消曦想在道铭昭的身上找到些许对于未来的希望,可看到的尽是无奈。 每一位道家弟子在正式出师之前都要下山历练,一来体察民情、二来看看道家时代守护的人世间如今什么情况。 下山归来之时,便是决定你未来人生走向的时候。留在道家,培养下一代道家弟子。或者,流放边疆、对抗魔人。比较幸运的,就是分配至各个城中,守护一方百姓。 这一切,并非取决于你有多大的能耐,而是取决于一个人——道卿衡。 道家势力庞大,由几大家族组合而成。最初的道家,也就是道家的创始人,他给了他的几个儿子同等的地位,但是继承人只能有一个。为了刺激他们努力修炼道法,不惜挑拨离间。虽说没有当上道家之主的人不会逐出山门什么的,但是名利与地位截然不同。这就是为什么,道卿衡的位置每时每刻都处在危险之中,稍有不慎,名利全无。 而在这个不慎,便是死亡。 这次下山的道家弟子,就有司阳、道铭昭、清婉等人。一起下的山,可游历时一个队伍的人不能超过两个。分组显而易见,道铭昭和清婉一个组,司阳单独一组。为什么?因为,路消曦并不是道家弟子啊。 蒙山,山门。 清婉嘟着嘴说:“想和师兄一组的。” 司阳拍拍清婉的头,安慰道:“铭昭比我会保护你,跟着我,你估计只能靠自己了。” “哇,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呀。” “你呀,就好好照顾铭昭。如果发生记得用心灵感应告诉我,我会来救你们的。” “谁要你救了……”清婉低下头,额头抵上司阳的胸口,“师兄,我这几天一直在做噩梦。梦里你全身伤痕、奄奄一息,可你就是不忍还手,说什么,那个人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不会杀她……” 她抬起头,满眼担心的叮嘱司阳,“切勿感情用事,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梦,但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哥哥这点还是知道的。” 路消曦和道铭昭牵着马走过来,司阳伸手接过路消曦手中的纤绳。 司阳说:“前路迷茫,一切小心。铭昭,清婉就交给你了。” 道铭昭点点头,“兄长一切放心,我道铭昭除了眼睛看不到,其他的都没有问题。” 路消曦噗嗤笑一声,嘀嘀咕咕地吐槽“兄长”两个词。 清婉见路消曦笑个不停,这才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道铭昭身上,“谁叫你改口的,叫师兄!” 四个人这下子都笑了。 晴空万里,整座蒙山看起来是那么的祥和。所有的不舍都换做笑声,此一别,多年之后才能相见,或者,再也不见。 看过的最后一眼,也许就是最后一眼。 清婉一下扑到司阳的怀里,死死抱住。 “哥,你不能死……” “我不会死的,我家清婉还没成亲呢。我作为兄长,怎么能不去看我妹妹出嫁的那一天呢。好了,上马吧。” 两人一马,姑娘在前、少年在后。 路消曦伸出手,对清婉说:“其实,我真很羡慕你。有两个这么爱你的男人,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 清婉拉住路消曦伸出的手,“那我们算扯平了!你也算帮了我一把,我把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就托付给你了。” “从来没跟你好好自我介绍呢,我叫路消曦,和铭昭同岁,算是你的姐姐吧。” “我叫清婉,是司阳的妹妹,算是你的……什么都不算!师兄是我的!” “不是才说了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