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姐对奴婢道:“更衣。” 小玉上前,帮着梁小姐褪去她那一身绸缎罗裙,漂亮的锦绣绿竹,两三下便丢在椅子上头,和丢垃圾没什么区别。 梁小姐转身拿起一套灰布麻衣,死命往身子上套。 “小姐!您悠着点!” 小玉紧张地收拾好衣服,慌忙赶过来帮她家小姐。 梁姑娘穿好裤子,冷凝的面色终是缓和了点。 “我刀呢?” 她问。 “小姐……”小玉低着头站在梁姑娘身前,脸色苍白。“不是奴婢多嘴,只是小姐……真要这样么?” 梁姑娘闻言,一张冷脸毫无表情,声音寒得仿佛能刮人心窝:“怎样?这样是怎样?” “就是……”小玉声音越发低了。“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 梁姑娘一听,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着小姐这般无遮拦的笑声,小玉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舞刀弄枪,打打杀杀?” 梁姑娘的笑声最后还是变成了冷笑。 她丢下这句话,摸到床底下,提着木刀便踏出门框去院子里了。 小玉愧疚地站在原地,不一会儿,从浴房里头拿了条汗巾,便跟着她家小姐去了院子。 梁姑娘在练武。 她练武时,一向不喜发出声音,只是刀起刀落,每一分力度都带破风的功力,在满是泥泞和杂草的后院里头溅起一片尘土飞扬,吓得小玉退避三舍。 “小姐!” 小玉对着场子中间灰扑扑的梁姑娘大喊。 “……”梁姑娘没有应答。 “小姐,歇一歇吧!歇一歇!下午夫人便要回家了!” “……”梁姑娘充耳不闻。 “您要是弄得一身臭汗,她又该怪了……” 小玉急得直跺脚。 小姐为什么总是不听劝呢?女人家,怎么总是这样行事呢? 怎么办才好? 她慌忙之下,像只没头苍蝇似的,莽莽撞撞地往小姐那儿冲过去,开口大喊:“小姐,奴婢今儿这就非要您停下了!” 梁小姐被她这一出吓得一跳,可惜刀法正到其精妙之处,这势头实在是难以控制得住,虽是木刀,但习武者的狠劲儿也不是小玉这种小豆芽菜能受得住的。 “你整什么呢!” 梁姑娘惊得大吼一声,一边硬是就着内力把刀锋收回去。最后那刀锋还是险险地停在小玉柔软的腰腹侧。 梁姑娘被强行打断内力运行,口里喷出一丝血。 “妈呀!”小玉这下是真的惊慌起来了。 她赶忙扶住她家小姐,肩头上的汗巾送到小姐嘴边,囫囵地替她擦干净了,但仍是有血流出来。 “姑娘!姑娘!这是咋回事啊!咋就咳血了内!”小玉家乡话飙出来,一边替梁姑娘擦嘴,黑漆漆的大眼儿里头一边充满了泪水。 “都是小玉不好,您打我吧!您要是死崩崩了小玉可咋活啊!” 年轻奴婢的脑袋里头脑补了一百种绝症在她家小姐身上。 梁姑娘在小玉的臂弯里翻了个白眼,挣脱她的怀抱,硬邦邦道:“不碍事,常有的事。” 小玉还在哭哭啼啼。 “真的没啥大事。” 小玉还在抽抽搭搭。 梁姑娘不晓得怎么去安慰女孩子家家,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憋出一句话来:“我今个儿就不练了,你忙去。” “小姐……” 梁姑娘逃跑似的,噔噔地跑离了这儿,顺便带走了汗巾,只留着小玉一个人在原地呆呆的,想不通她家小姐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回房后,梁姑娘坐在床头。 她想不通为何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从有记忆以来,她便在山头上和师傅练武,日日夜夜,未曾有一日停歇。饿了吃野菜野肉,渴了喝点冰泉水,拉撒的事儿自己找个角落解决。 明明听师傅说,她是个被人丢了的孩子,是爹妈不肯要的孩子。 可前两月,一个妇人找到山头,拉扯着她的手,用她那软绵绵的帕子捂着眼睛,一边哭一边说: “乖乖啊,妈只剩下你这一个孩子了………求你啦,和妈回家成不成……” 可别说,梁姑娘当时确实是有那么一丝感动的。可当她细看起来,那妇人的帕子上却没有一丝湿润,她便转头和师傅说不肯走。 那妇人当时就急哄哄地喊:“别!我们梁家偌大产业,可不能没有继承啊!” 最后师傅摸摸她乱糟糟的后脑勺,轻轻说:“回去呗,反正人有钱。” 于是梁姑娘就下了山。 她觉得,自个儿是被师傅赶下山的。 师傅不想要她,她又被丢了。 下了山才晓得,妇人家里早就徒有四壁,招回这么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怕是特地找了个苦力给她养老送终。 梁姑娘闷闷地坐在床头,用汗巾就着井里的打来的凉水擦背,直到那股汗味消失为止。 她只想练刀,只想把刀握在手里。 可这个家里没人想看见她练刀。 她一拿刀,小玉就会开始叨叨,小玉叨叨完,朝着家里唯二的另一个丫鬟小春叨叨,小春听了她的叨叨,就去找夫人叨叨,夫人听完,回过头来找她叨叨。 “姑娘家家,练什么武功,不都是花拳绣腿而已。再这样下去,怎么找个好夫家来支撑生活呢?” 听到那句花拳绣腿,梁姑娘气的想找点词儿反驳回去,可她天性不善言辞,只得自己憋在心里。 “小姐!小姐!” 外头传来小玉叫魂似的呼唤。 “哎。” 梁姑娘低低地应了一声,换好那条绿油油的小裙子,藏好她的刀,挤出碎碎的步伐走出门去。 “乖周儿!” 夫人喜笑颜开地迎上来,干瘦的身躯一扭一扭,像是条行走的虫。 梁姑娘被她这一反常态的热情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摸摸腰间。 没有刀。 她有些失落地收回手。 “来,周儿,随妈过来。” 夫人枯柴似的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本名梁不周的姑娘被那爪子一摸,僵硬地随着夫人走出门去。 这条通往正厅的花走廊一向不让客人瞧见,因为缺人打扫,早就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夫人拉着她,速度愈发地快起来。 “今天有贵客,你可得小心点!” 走到门前,夫人踮脚,悄悄地在她耳边说道,和做贼似的。 梁姑娘总算明白夫人为何显此异象。 夫人率先上前,推开正厅小门,梁姑娘便瞧见一白衣公子哥,翘着懒洋洋的二郎腿,晃晃悠悠地在椅子上。 夫人一见他,脸上瞬息间便堆满灿烂笑容:“卓公子!哎呀,可让您久等了。” 卓公子转过头来,操着一口清冽嗓子:“哪里的话,夫人远行,一到家我便赶来,是满棣来的不巧……” 这卓公子相貌生的秀气堂堂,小玉单只瞧了一眼,便红了脸,偏过头去,却对上小春的眼睛,被生生瞪了一眼,似是警告。 “卓公子,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夫人喜笑颜开,对卓公子的态度很是满意。“我们梁家和你们卓家世交那么多年……” 卓公子看起来不太想听这话,他停了椅子,桃花眼投向一旁呆立着的绿油油女子:“这位便是……” “哎!”夫人见状立刻止住话头,大力制住梁不周的手腕,把她扯到卓公子面前:“这位便是小女不周,哎呀,这名字不上口,卓公子别介啊。来,和卓公子打个招呼。” “见过卓公子。” 梁不周面无表情地行礼。 这见面礼夫人教了她不下十次。 卓公子漂漂亮亮一笑,摆摆手:“不敢不敢……不周,倒是好名。” 夫人又憋不住地笑起来。 梁不周不懂这叫个什么场面,直觉气氛怪异,夫人脸上的笑也是让她心里慌慌,她在山头上,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形。 “不周啊,卓公子想和你认识一下。” 那两人几句寒暄后,夫人迫不及待地转头,迫切地看着她的眼睛,语调带着几分期待。 “喔。” 梁不周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哎呀,我家不周没啥见识,从小深闺里头养着,未曾听过卓公子大名……”夫人赶紧转头解释。 明明事实并非如此。梁不周心里嘀咕。 “无碍。”卓公子的笑容依旧。“卓某此次前来,想与梁姑娘谈点事,夫人可愿应允?” “谈事情?”夫人心里奇怪,这山娃娃怎会和京城新贵家的公子有甚么牵扯?转念想来,应当只是认识认识罢了,看来她前几日替梁不周在酒席间宣传的颇有成效,这不,金龟婿就上门了。 梁不周面无表情地看着卓满棣,那双桃花眼里只有一层虚浮笑意,她心里有些茫然无措,猜不透这人目的何为。 “那走呗。” 她倒想看看,这人想做什么。 “不周从小一直都乖,就是比较文静,但是娶妻生子吧,就是要这种不爱生事的……” 夫人兴致高,屁话已然飘到天上去了,卓满棣也耐着性子跟着嗯嗯啊啊几句,梁不周闷着个脸和他并排着走,倒也和谐。 夫人领着二人来到间小厅,叮嘱几句便兴奋地离去,只留下梁不周和卓满棣面面相觑。 二人对坐。 梁不周生来一副冷脸,话亦不多,只够用而已。卓满棣看着倒像是个会说话的,只是这时收起了他方才那副圆滑笑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梁不周。 “……” 二人陷入一股沉默。 最后还是卓满棣先开口:“梁姑娘。” 这人没有称她作小姐。 卓满棣轻声开口:“梁姑娘在哪儿长大?” 梁不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看来这人不是简简单单地来和她见面,他知道点底细。 梁不周直说:“山上。” “好。”卓满棣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姑娘山里长大,性情直率。” “嗯。” “姑娘可知,卓某今日想谈之事为何?” “不知道。” “……没人向您提起过么?” “没。” “当真?” “真。” 卓满棣有些苦恼地砸咂舌,一字眉揪在一块又放开,梁不周便盯着他的眉毛发呆,心说这人性格婆妈,生的也跟个姑娘似的。 “梁姑娘……” “你可曾想过,离开这儿?” 梁不周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别这样看我。”卓满棣又笑起来,柔和地开口。“我认识你师傅。” “你要带我去找他么?” 梁不周问。 “对不起,不是。” “……” 梁不周收回了目光,盯着桌子上的花纹发呆。 “我要带你去一个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可别又是一个如这般的牢笼。 梁不周心想。 “和我走,我们会安顿好你的母亲,这儿的人会渐渐忘记你来过,你可以无拘无束,不需再照着你母亲的意思天天见那些男人。” 梁不周听着,开口问他: “可以带刀吗?” 卓满棣说:“可以。” 梁不周想了想,说:“现在就走吧。” 卓满棣终于露出灿烂的笑意,眼波一弯,笑意吟吟地瞧着梁不周,说:“先别急,还有一事得做。” “那快点。”梁不周催促。 卓满棣突然将手搭在桌上,脑袋朝梁不周靠近几分。他的吐息带着一股莫名的芳香气息,喷洒在梁不周鼻尖: “梁姑娘,可相信这世间有妖怪?” 梁不周说:“信或不信,又有何用?” 卓满棣笑得更欢了。 他说:“梁姑娘,在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怕是会惹您恼了。” 梁不周思考一下。惹人恼的事,这人难不成想要打她? 她说:“我去拿个刀。” “别,不是什么动刀动枪的大事,在下可不喜打打杀杀。” 梁不周收回脚步,在心里叹口气。她本以为可以大干一场,缓解缓解她这几月来的憋屈和愤懑。 “您先准备准备。” “我去拿……” “不,在下的意思是,心理准备。” “哦,那东西,差不多了。” 梁不周正襟危坐。 “那我便开始了。” 卓满棣丢下这句话,掀起衣摆,整个人忽然跳上桌子,脸凑到梁不周面前。 瞬息之间,梁不周还未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口腔被一带着芳香的甜蜜物事填满,柔软的舌头□□着她的舌根,在她的口腔里不间歇地翻动着。 “???” 梁不周莫名其妙,她不晓得这人为何要请她喝口水。 卓满棣轻轻捂住她的眼睛。 梁不周的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口腔中唾液的搅动和吮吸声在耳边响起。 卓满棣捧着她的脸,舌苔舔舐过梁不周口腔的每一寸内壁,舌头刺激着她的神经,使彼此的□□结合。 为了防止唾液流出,梁不周下意识地吞咽着,然后发现了一件怪事。 卓满棣的唾液,是甜的。 不知过了多久,卓满棣停止了动作。 他舔掉梁不周最后的一丝唾液,放开了梁不周的脸颊,最后松开他捂着她眼睛的手。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问:“如何?” 梁不周睁开眼睛,适应着有些刺眼的阳光。 最后她的目光回到卓满棣脸上。 “……” 梁不周眼神一缩。 她说:“挺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