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雅如只身前来,一身白衣,高大的身影和桀骜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 徐瑾眯起眼睛,将弓箭放下,递给小厮。 “皇姐可真是准时啊。”徐瑾一语双关地说道。 “这是自然,年年春祭都要向先祖请示,今年自然少不了。”徐雅如滴水不漏,理所当然地道。 看了眼箭靶,徐雅如带着一丝轻蔑笑道:“陛下素来不喜这些粗鄙之物,怎么如今倒开始练起来了?需不需要皇姐来指点一二?” 武功是徐雅如的强项,徐瑾在其面前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徐瑾也知道自己比不过,强行充大没有意义,只淡淡道:“不劳皇姐费心,不过闲来无事闹着玩罢了。” 徐雅如讽刺一笑,从小厮手中夺过弓箭。 她美艳的面容上是势在必得,额前碎发被吹起,光影交错间,一只利箭凌空而出。 那箭力道十足,偏偏不是向着靶心去的,而是与徐瑾的箭重合,生生地将先前的箭从尾部分成两半! 徐瑾的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她忽然道:“取而代之,这就是皇姐想告诉朕的吗?” 徐雅如缓缓收弓,不紧不慢道:“陛下多心了。不过是微臣近日技艺生疏,让陛下笑话了。” 徐瑾捏紧手心,手指在近日的操练中磨破了皮,她几乎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时间来努力,可还是差得太远了。明知道这样比没有意义,一种回天无力的感觉还是慢慢滋生。 见徐瑾不说话,徐雅如好像有了闲聊的兴致,说起了从前的事情。 “微臣记得,幼时母皇也是让微臣教皇妹练武。那时微臣十二岁,皇妹才不过六岁。皇妹顽皮,死活都不依,微臣便罚了皇妹。结果母皇回来见皇妹花着个脸,却斥责了微臣。”说到后面,徐雅如的眸色灰暗,一种不愉快的神色闪过。 徐瑾露出思索的神色,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没想到徐雅如现在还记得。 原主小时候顽皮,母皇有两女三子,便常常让长女带着幼|女。 徐雅如小小年纪,天资聪颖,事事争先,对惫懒的徐瑾恨铁不成钢。徐瑾幼时就生得比别的女郎玲珑可爱,据说先天不足,身子也更瘦弱些。最开始,徐雅如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妹妹,也是喜欢的。 可徐雅如一对徐瑾吼,六岁的徐瑾就嘟着嘴蹲在墙边不理人。徐雅如罚她,徐瑾转身就给母皇告状。徐雅如对徐瑾是又爱又恨。 直到有一次,徐雅如为了教训徐瑾,强行让徐瑾站在不远处,头顶着个苹果做靶子。 小小的徐瑾苍白着脸,漂亮的眼睛哭肿了:“皇姐,我怕……” 徐雅如嘴角噙起一抹笑,举起把精致小弩对准徐瑾头顶,她对自己的武艺很自信。 徐瑾脸都吓白了,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能整一下这个作威作福的小皇妹,徐雅如露出满意的笑容。 箭射出的那一刻,徐瑾的表情凝固了。 “啪!” 下一秒,徐雅如被一个无情的耳光打倒在地,手中的弓跟着被打飞,划破徐雅如的手掌。 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徐雅如吃痛,惊疑地起身,嘴角带了血丝:“母皇……” “不肖之女!谁教你这样对你的妹妹?”母皇看着瘦弱的徐瑾,苍白着小脸,甚是心疼。 “儿臣只是和皇妹玩耍……”徐雅如无力地辩解道,她有分寸,怎么会真的伤到皇妹。 母皇的眉间神色冷酷,全然不似对徐瑾的关切慈爱,冰冷的声音的说出最后的宣判:“你如此顽劣桀骜,是云侍君教导无方。从即日起,云侍君打入冷宫。你禁足三个月。” 徐雅如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儿臣不肖,与云侍君何关?” 她一向出众,是天之骄子,也是因为她的父君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君,受人欺负。她发誓要所有人都看得起他们,性格便格外倔强,不肯服软。 徐雅如怒视着母皇,眼中是锋利桀骜。双方都动了真怒,于是又一个巴掌打到徐雅如的脸上。 “这一掌,是要你记得自己的位子,不要再有僭越之举。”母皇的声音如此无情。 这一掌,也打碎了最后的天家情分。徐雅如头发散乱,低着头看着被□□划破的掌心,双眼赤红,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徐瑾毫发无伤,她掌心留下了伤痕,母皇却视而不见。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徐雅如许久之后依然会想到这个问题。 “母皇为何如此对儿臣?”当年那凄然的质问声音依然在记忆中清晰可闻。 往事迷离,旧因难寻。原主已经香消玉殒,徐瑾隐隐觉得,母皇这样对待徐雅如,却是有很多其他的原因。 徐雅如的生父云侍君曾经也是受宠的,但是有一日,那个看似长相柔弱的男子却被母皇拉着跪在年幼的徐瑾面前。 “怎么,自己做了却不敢认吗?朕如此宠爱你,你却叫朕寒心!”尊贵的女人面容散发出怒气,提着男子的领子,将他狠狠地摔在冰冷的地上。 男子看向徐瑾,眼中满是怨毒,却状似癫狂地笑:“哈哈哈哈……从此便只有我的如儿一人……哈哈哈哈哈……” 年幼的徐瑾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吓得大哭起来。 身边随侍的奶爹赶紧将徐瑾抱了出去,就算看不见,徐瑾依然能够听见身后的尖叫声和玉器被摔碎的声音,令人心悸。 徐瑾浏览了这些记忆,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皇妹……母皇眼中只有皇妹。如今母皇已经不在,可还有人像从前一样护着皇妹?”徐雅如已然是一方霸主,势力深广,是母皇没有想到的。 徐瑾心头一震。 徐瑾忽然明白了,徐雅如要的不仅仅是天下,为的是将她曾拥有的,没有的,都找回来。 虽然原主已经不在,往事如云烟,但是容王眼中的势在必得刺痛了她,让她胸中升起一股意气。 徐瑾冷道:“皇姐怕是思虑过多了,无论母皇在或不在,都希望皇姐好好辅佐朕,共守这天下。朕从前念着姐妹情分,没有计较皇姐的处处失礼。皇姐,适可而止。” 徐雅如定定看了徐瑾许久,忽地哂笑:“是吗?那我们看谁能笑到最后。”说完郑重地行了个礼,随后嚣张地离去。 能否笑到最后,不是嘴上说说,徐瑾摊开掌心,里面是一枚点数奇异的骰子,刚刚她趁徐雅如情绪激动之时,从她身上拿到。 徐瑾冷冷地看着徐雅如的背影,没有失去理智,叫来金侍卫去查徐雅如进宫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 吩咐下去之后,徐瑾继续沉着地练习射箭,同时在脑中开始思索这个骰子的用处。 陆自容在远处,沉默地见证了两人对峙的全过程。那是女人之间的事,他不便插手,而且为了防止徐雅如随意攀扯,倒打一耙,他也要避着那个女人。 他将目光投向徐瑾,女子的身影坚毅,比他第一天见她多了几分沉稳和大气。 她每一次弯弓射箭,眼神中都有种凶狠在流动,但是动作却稳如泰山。她是初学,已经做得很好,但她依然反复练习,力求做到完美。他看她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欣赏。 “回宫吧,晚点再来看陛下。”陆自容缓缓道,和修竹并一众小厮回了宫。 中途路过黎阳宫,曾经的繁华地已经宫门紧闭,甚至长了几茬杂草。 管事宫人匆匆地出来见礼。 陆自容指着那丛杂草道:“宫中最要脸面,这等不受控制的杂草最好早早除去。” 管事宫人被陆自容话中的杀意惊吓一个趔趄,连忙跪地:“是,是!小的明白!” “既如此,就不要耽搁了。”陆自容收紧掌心,手中是管事宫人悄悄塞给他的纸团。 敲打过宫人后,陆自容回到宫中,待只剩下他与修竹主仆二人,便摊开手中的纸团。 “千鹤失意,莫下凡间。唯有牡丹,绝色倾城。这是何意?” 一句普通的诗词,其中玄机却令人难解。 陆自容将纸条送入火舌中央,一会儿就烧成了灰烬。 “此事不要向他人提起,就算是陛下也一样。”陆自容吩咐道。目前他们还不清楚内幕,单凭一条线索没有任何意义,不能贸然行事。 “殿下放心,修竹晓得轻重的。”修竹答道。 陆自容躺在榻上准备休息片刻,醒来却已经是傍晚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陛下呢?”陆自容问。 “回殿下,现在已是酉时,陛下还在练武场呢。”修竹小声道。 “已经这么久了……本宫要去看看。”陆自容迅速起身。 天色已经擦黑,陆自容沿着小径快速到了练武场,便看到女子坚韧的身影。 他走近,关切道:“陛下用过晚膳了吗?再用功,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徐瑾转身,她一双眼睛异常的明亮,里面混合着不甘、恼怒、懊悔种种情绪。 徐瑾放下弓箭,将被磨破的掌心藏在身后,对陆自容露出灿烂的笑容。 “朕没事,让你担忧了。皇夫,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