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於潜县中地头蛇。 若说阮家的地痞性,那是从多少年前就生了根的。 阮家余年的爷爷乃是主管神策军的擅权宦官鱼朝恩之孙,而他的父亲则是鱼朝恩最小的儿子鱼令徽。 据说,鱼令徽在宫中内殿当差,皇上便因为鱼朝恩的缘故,赏赐了鱼令徽绿衣穿着。又只是半月,皇上宠信鱼令徽,特别赏赐他服紫,并金玉带。 富不过三代,宠信不过百年。 大历五年,鱼朝恩为‘寒食案’自缢而死。 鱼家子眷发往岭南。 阮余年,原名,鱼余年,他的父亲希望他鱼家年年有余,年年有鱼吃。 鱼余年刚来於潜县的时候,便在於潜县大地主阮垚手下干活,他就是河中的一只黑泥鳅,做的是浇地的苦活累活,作为小卒,成为大将的心思总是要有的。 他在田里浇地,便希望自己能够吃上鱼,能够如父亲所愿,年年有余。 若说阮余年是怎么隐姓埋名的,那也和一方术士脱不了关系。 他日思夜想有朝一日能够发财,希望总是希望,梦想照不进现实,总是有些迷惘,他便看自己的劳碌的手,不知自己是否有这个命。 他遇到了一方术士,给他指点迷津,术士说他日后必然富贵,只是他姓鱼不太好,该姓阮字。 几年后,他终于改头了姓,改鱼为阮,凭借自己的双手,成为了三土地主的倒插门女婿。 若说鱼年如何在於潜县发了家,成为腰缠万贯的地主,那么他的经历可以写一部如何偷税漏税,如何规避青苗地头钱。 三土地主原本就是偷税漏税的好手,鱼年,不,应该说阮余年,他的这手功夫,比起他的岳父大人更加炉火纯青了。 阮三土的女儿为阮余年生下了一个儿子,便难产而死。 阮余年便只得了阮灏君一个儿子。 阮灏君从小到大,别的本事没有学会,只继承了他父亲的一个优点。 这一个优点,足可以让他吃尽软饭。 不错,阮灏君把妹有一把好手。 阮灏君摸鱼打混,混沌度日,在花丛中逛了一趟又一趟,整个於潜县,都晓得他灏君是个只会采摘野外花的公子。 他容貌好,把妹的手段好,有不少花都心甘情愿的落在他的手中。 他混迹花丛,从未失手,很是得意。 -------------- 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栽到了一朵花的手里,为了那一朵花,他动了情,伤了心。 “卖花了,卖花了,卖花了。” 他在十三街的花市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软糯的声音,像春天的黄鹂鸟。 他在黄鹂鸟的歌声中,缓步走到了花摊前。 “公子,买花吗?” 这於潜县有不少姑娘都称呼他为公子,但是,她的这一声公子,他却听着甚是欢喜,他晃了晃手中的竹扇,从未有过这般喜悦,眼眸看着她的脸,她长得很美,让他移不开眼睛,“有什么花吗?” “公子,这里有迎春、瑞香、鸢尾、石斛、水仙,若是公子喜欢花树,这里还有桃花、梨花、海棠、银杏、连翘。” “不知姑娘芳名?” 他忍不住想要问她的名字,想要知道她是何方人士,为什么他以前没有注意到这十三街还有这么美的姑娘。 “贫贱之女,哪里有什么芳名,公子可以称呼奴家为商氏。” 他怔了怔,商氏?她才多大,都已经嫁给别人,成为了妇人。 他有些许狐疑,忍不住开始试探她,“於潜县的商家,没有几户,姑娘真是嫁给了商人妇?” “商家大户,贫贱之女不敢高攀,奴家卖花,是小本经营,夫家也是小门小户,奴家和夫君平常度日,已然是最好。” --------------- “延书,帮我查一个人。” 延书是他的好兄弟,又是县令大人的长子,这查人的事情,交给他,甚是稳妥。若说他和延书为何如此好,好到穿一条裤子,那只能说他和延书臭味相投。 “你又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延书,这次的姑娘,你可不许跟我争。”灏君开口警告他。 “看样子,阮公子对这个姑娘,是上了心的,说来听听,到底是怎么样的美人,竟讨得了灏君公子的欢喜。” “十三街的卖花女,帮我查一下她是哪家的姑娘。” “卖花女?” ---------------- 黄素馨,迎春花般的女子。 他时常去十三街转悠,时常瞧她卖花。 “卖花了,卖花了,卖花了。” 她摊子上有许多花,她喜欢上了她摊子前的迎春花。 他想要买这盆子中的一株迎春。 “公子,买什么东西都是要讲究先来后到的,别人已经定下的东西,奴家不能再给公子了。” 她,十四岁,和浮梁商氏家的奴才有婚约。 他让延书将她的户籍查的清楚,怎么不晓得她已经有了婚约,别人定下来的东西,他怎么听不出她的暗意,只是他瞧上的姑娘,他不想放手。 “可是,本公子我这次不想空手而归了。” --------------------- 浮梁商氏家的奴才商颜。 他原本不叫什么商颜,而是叫做吴颜。 在商家干活,主子赏赐给他商氏,才改为了这个名字。 吴颜,无颜,如他的名字,他是个丑八怪。 一个奴才,跟着主子的姓氏的奴才,如何配得上美貌如花似迎春花的姑娘。 灏君对自己的把手的手段很是自信,他开始了漫漫的追姑娘之路。 “黄姑娘,可见过商颜?” 黄素馨整理着摊前的花,不理他。 灏君将一张画像展开,横在她的面前,“黄姑娘,这便是你要嫁的夫君,你瞧瞧他的模样,我家的牛长得都比他好看,你若是嫁给了他,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黄姑娘被他磨的失去了耐心,“公子,你打扰到我做生意了。” 阮灏君从腰间解下了钱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些银两,足够买下你摊子上所有的花了吧!” “公子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公子自然不懂得一个道理。” “是何道理?” “鲜花插在牛粪上,才能开的更为鲜艳。” 他活了二十多年,何时在别人身上吃过憋,这一次,委实是被她的话堵得说不出话了。 话糙理不糙。 他跟自己的兄弟说了他这些日子里被花扎了手的一桩桩事,延书说他该学着糙汉的样子。 “什么样子?” “你啊!含着金汤勺长大,要什么女人,女人都是送来门来的,这黄姑娘拒绝了你,无非就是因为她和那个奴才有什么狗屁婚约,若是你毁了这一桩婚约,她也就没有理由可以拒绝你了。” “只是商颜远在浮梁,这让他退婚……” “你若是信我,我让心腹衙卫带几个人前往浮梁,保证让他退了这门婚。” “好。” -------------------- “延书,你跟我说,你这都是给我办的是什么事!” 阮灏君气急了,延书派人到了黄素馨的家中,威胁她的父亲将女儿嫁给他,她父亲不依,便派人用暴力责打她的父亲,她的父亲瘫倒在床,至今不起。 “灏君,商颜死了。” “你说什么?!” 阮灏君震惊了,“延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派去的那几个人下手没有轻重,商颜不从,他们便往死里打,这便……” 阮灏君慌了,“那我该怎么办?” “你放心,几个下人做的很好,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 “你将她的父亲打了,她还会给我机会吗?你这不是害我嘛!” “灏君,她的父亲伤成了那个样子,是要请大夫治病的,我让黄四娘给她送去了求亲的银子,她银子也用了,你说,她不答应你,能行吗?” 阮灏君笑了笑,“延书,你真是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