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1 重逢(1 / 1)巴山夜雨首页

除了同陆少骞讲和,穗禾这次来骊山,是带着政治任务来的。陆家招待南京特派员和日本特使的晚宴,即将在陆家另一座公馆里举行,离陆少骞的六号公馆不远,是陆家二少陆少峰的地方。  说起这位二哥,年纪轻轻立了不少战功,军中威望仅次于陆司令,政界人士也交口称赞,平日里为人处世沉着大气,和陆少骞那吊儿郎当的性格实在南辕北辙,因此陆家、南京方面都已经默认陆少峰是接班陆沛的不二人选。  那照理来说,这次宴会陆少骞夫妇是不必要来的,二哥出面就行了,要她来,不就是要用她现身说法,昭告天下,陆林联盟当下固若金汤。  那么,外面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向了?     穗禾换好旗袍,看了眼钟,还有一刻钟到7点,检查了一遍妆容,复又练习了一番恰到好处的微笑和仪态,全然不察身后有人。  陆少骞倚着门框,欣赏她的一举一动,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冷不丁开口,“不就吃个饭,瞧把你紧张的。”  穗禾脑子里在琢磨其他事情,被他这一惊吓得不轻,转身时高跟鞋一歪,整个人倒在他怀里,陆少骞顺势环住她,俯首轻吻她眉心,“好美。”  穗禾脸红,挣扎要站直,他不肯放手,莫名递上一句,“要不你称病吧,别去了。”  穗禾以为形势有变,正色问道:“怎么了?”  陆少骞低头看她发红的耳根,手中箍得更紧,“不想让其他男人看见你。”  穗禾挣开他,别过头去。  看她害羞地样子,他笑意更深,“回去我就挖个密室,把你藏里面。”    在去一号公馆的路上,穗禾还是没压住心中的好奇,问了陆少骞他们俩非去不可的理由。他看了一会儿穗禾,复又云淡风轻,“还以为你真全然不挂心。”  沉默片刻,他耐心同她解释,“最近东北不太平,日本人看上了奉天城里的一块地,要建房子,奉天那位前朝王爷说什么不给,说是□□的点将台、是大清的龙脉所在,就是死也不能给。两边就这么僵住了,日本人找到南京,南京又找上了父亲,希望我们出面斡旋。”  穗禾转了几念,明白了其中的要害和复杂之处,不再多言。这场晚宴,各方角色不同、心思不同、目的不同、态度也要有所差异,要示威、要示弱、要表忠心、要婉拒,在当前这个剑拔弩张的形势下,可以把它看做是一次非正式谈判了。如此重要的场合,他却似乎全然不在意。  穗禾有些懊恼,“你也不提前给我打个预防针,万一有什么做的不妥……”  陆少骞牵过她的手,“你做陆太太就好了,关心这些做什么。”  穗禾不知道他这是提防着她,还是保护她,总归这一副老鹰护雏的态度,叫她心头一暖。  “噢对了,”陆少骞忽然想起什么,对穗禾神秘道,“今晚你老熟人也去。”  穗禾问,“谁呀?”  陆少骞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眼看要到公馆,穗禾琢磨这老熟人是谁,分析一番,她嫁过来之前就是一学生,同学大概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那么来的很可能就是家里来人了。老熟人,恐怕是张子越吧。  想起张子越,就想了起林森,也就想起了她远在日本的母亲,再反观她和陆少骞的状态,心里突然就生出许多不安。借着整理耳发之由,把手抽了回来,心中对自己嘱咐了一番。心情稍有平复,车正好停下来,陆少骞先下,在车前等她,司机来开了车门,穗禾俯身钻出去,挽起陆少骞的手,往公馆里走去。    一进门,她就看见他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越过人群看见他了。方才平复的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连着耳膜都鼓鼓作响。  那人也看见她了,她挽着他先生,优雅地走进宴会厅,或许是他目光太过热切地绞着,使得她一进来就与他对上了视线。  他朝他们笑了笑,走过来,春风和煦的样子,“该改口叫你陆太太了,小穗同学。”  “好……久不见。”穗禾绞着披肩的一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陆少骞却毫无察觉他太太的异常,亦或早已预见了这一场景,他只是笑着说道,“你们聊,我还有公事,先过去了。”言语间自然地揽过穗禾,在她额发间轻落一吻,柔声嘱咐,“待会儿你跟着二嫂,应付应付就行,要是乏了就去客房歇着。”  穗禾软绵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穗禾哪会和江绍之聊什么了,逃还来不及,好像回到刚认识她的时候,避他如避瘟神。    晚宴吃的挺囫囵的,穗禾心不在焉。  她以为她一辈子也不会见到江绍之了,她以为她的过往早都被秦岭斩断了。可他毕竟还是来了,好像是因为江家和日本人有生意上的往来才来的。林家那边,张子越和她一位哥哥也来了,一行人没顾上和她说话,只打了个照面,就和陆少峰陆少骞去了议事厅。  她脑子一团乱,任由二嫂拉着她和各位太太们寒暄、交际,日本人的家眷、南京来的官太太,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看出来了:这位年轻貌美的陆太太,心思不知道飘去了哪处。    对于陆少骞查她的底细,穗禾一点不意外,本就是政治联姻,家族利益从来都是第一位,两个陌生人硬凑在一起,哪来那么多无来由的信任。只是她拎不清,他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多少?之前是因为江绍之,才和她疏远的吗?那么前几天那些柔情蜜意又算什么呢?试探吗?  是试探的吧。  她越想,越觉得压抑。    趁着晚宴结束、舞会开始的空隙,穗禾随手从侍者盘子里端了杯水,跑到了花园里,大口喝下杯子里的液体,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儿缓过来,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站了一人。  昏黄路灯下,那人穿得西装笔挺,眉目之间写着东洋人的气质,四十来岁的年纪,却没有一点大腹便便的样子,用“精干”二字形容十分妥帖。那人也看见她了,微笑致意,穗禾认得他是谁,回了个礼,心中却奇怪:他眼下不去做他该做的事,一个人跑花园里做什么?  只是一个探究的眼神,那人就明白了穗禾的心思,旋即用带点东北口音的蹩脚官话对她道,“我也同陆太太一样,觉得里面太闷了,才出来喘口气。”  穗禾本不想同他攀谈,可又不能不礼貌,“眼下正是您大展风采的时候,少了主角,里面的先生们可要寂寞了,长谷古川先生。”  长谷笑道,“陆太太说笑,您先生才是谈判高手,以至于我们这次的计划可能要往后延迟了。”  “先生谬赞。”穗禾并不关心这些事情,敷衍地应了。  那长谷古川却没停止的意思,“哦,还有西南军派来的那位张先生,也是个人物。”  西南军?张子越吗?  穗禾不明白他把自己身边的人夸一遍是要做什么,只隐约觉得这么一男一女地站在这里不妥,准备请辞,长谷古川挪了一个身位,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去路。  穗禾这时候才彻底从她的儿女情长中清醒过来。她虽在大宅子里长大,这点警惕还是有的,毕竟林森袍哥出生,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越思忖越发觉得这日本人有古怪,该不会是谈判吃了闷亏,要拿她做什么文章。穗禾不想与他多言,正想着使个什么办法脱身,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瞧见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