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落在古城西南,除了山清水秀,更以温泉闻名。城中的达官豪族,半数以上都在骊山修了别馆。陆家雄踞西北八省,名下分地、房产分布各地,骊山的公馆就修了好几处。 陆三少素来会享受,挑了一处风景最好的、又有温泉引入,正适合拿来做他的金屋。 本来这骊山公馆她是不想来的,但无奈公公出面相说,她不得不来。 了解穗禾的人都知道,这丫头从小就有个缺点,嘴巴硬、心肠软,不仅心软,耳根子也软。 大吵那日以后,左右辗转、立下要同陆少骞划分楚河汉界的决心,就被他这么稀里糊涂地化解了。但化解归化解,心里总还有刺横着,眼下他拿蜜糖糊弄她,甜得发腻,覆在刺上,倒也觉察不出不适。 经过昨夜的迷乱,穗禾体力消耗极大,沉在梦里,身体又轻飘飘的,仿佛在云中走了一遭,梦近尾声,被远处飘来的幽幽米香引诱,别了周公,睁开眼醒来却不是何年月。 陆少骞本来在摆弄餐具,察觉到床上人儿的动静,停下手中动作,走到她身前坐下,柔情一吻,“小馋猫,快去洗漱一下,吃饭了。” 穗禾瞧他身后看过去,小桌上小碟小碗一堆,都是她爱吃的。目光再回到他身上,穿了一套中灰色棉麻的西式睡衣,外面套了件针织衫,头发还零乱着,说不出的慵懒惬意。 浓眉之下,一双眼睛柔情似水,正宠溺地看着她,手指轻柔梳理着她额前的碎发。那双眉眼深邃而情深,她仿佛受了蛊惑,撑起身子,在他眼角轻轻一啄。 他稍愣了一下,待回过神,她已经红着脸从她怀里钻出去,进了浴室。一会儿飘飘然来了一句,“我们林家没有猫,只有老虎,吃人,连骨头都嘎嘣咬碎吞了那种。” 陆少骞笑,嗯,我好害怕哦。 用餐时他问她,下午想做什么? 只见她眼波流转,狡黠一笑,“怎么,今天没有明星来做客了?还是有其他张小姐?李小姐?”她心中本打定主意用开玩笑地语气揶揄他的,说到一半心口忽然酸了一下,牵连着笑容也勉强三四分。 他看她终于打翻醋坛子,知道自己得逞,忍住笑,正色道,“什么明星?我只认识眼前这颗星星,也只要这一颗星星。” 穗禾恨他一眼,知道这是哄她,却十分受用。 用过午餐,陆少骞又把她抱回床上,温存一会儿,说要开车带她去山里兜风。 休息足了,穗禾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换了身利落些的装束,头发绾在头顶,套上长靴,又是一番飒爽的风情。他定定地看着她忙来忙去,眼神磨得她耳根子发红,赶紧加快动作。 正值初夏,山里空气澄澈舒爽,陆少骞开了车,穗禾坐在副驾,夫妻俩也不支会旁人,一溜烟跑了出去,待蒋安等人发现时,已经开出去老远,他赶紧上车追过去。 骊山虽阔,能通车的柏油马路也只有那么几条,不一会儿,穗禾便从后视镜瞧见另一辆车跟在后面。 她拨了拨丝巾,细声道,“三少。” 陆少骞看着前方,手心微微出汗,“怎么,是不是开太快了?我慢一点。” 穗禾望了眼仪表盘,三十码…… “我也会开车,能不能让我开一会儿?” 她会开车?这倒是他没想到的,狐疑地瞧她一眼。 她手指比划一下,“就一小会儿。” 他把车靠了边,两人换了座位,他给她绑上安全带,叮嘱道,“山路不比其他,要是害怕了就告诉我,好吗?” 穗禾点点头。 松离合、挂挡、踩油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陆少骞只觉后背被一股强劲的后坐力推了一把,整个车高速“飞”出去。 道旁树木飞速略过。 他默默扶住了车把,喉头紧了紧,一颗心悬着,又不好意思让她慢一点。待看她完成了几个漂亮的Z形急弯,他才确定,这是遇上老司机了。 本来好好跟在后头的蒋安,看三少和三少奶奶换了座位,以为是三少来了兴致,要教少奶奶开车,便下车抽根烟,火刚点上,听前头发动机呜呜作响,而后嗖地一声,没了踪影。 他赶紧掐了烟紧随其后,一会功夫,额上汗大如豆。心中不免感叹:不想平日里温婉柔弱的三少奶奶,开车风格竟如此彪悍。 这速度一起来,穗禾心情便愈加舒爽,一口气将车开到了山顶平坦处,此时斜阳夕照,暖金色的光斜斜织下来,照在她脸上,分外动人。 两人浴着金色的阳光,缓缓在林子里走着,他牵过她的手放到眼前,打量了一番,问道,“说吧,你心里是不是住了个小疯子?” 想起方才他略微发白的脸色,穗禾此时心情好到几点,朝着他娇笑道,“都说了,林家只有老虎。”说完便就着他牵她的手顺势轻咬了一口,不等他反应,跑到前面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浅浅的牙印,再瞧她欢脱活泼的样子,和平日里瓷娃娃似的她全然不同,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欣喜。上前两步追上她,揽到怀里,覆在她耳边道,“我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记仇,小老虎咬了我,我定要一遍一遍咬回来。” 穗禾心道不妙,想到要挣脱时却早被他箍得死死的,眨眼的功夫,他的吻已经落下来,一点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长久地追着她,霸道地缠住她,末了还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算是还以颜色。 她软在他怀里,觉得天旋地转的,只听他动情地说,“知道教训了吗?” 她仰起头瞧他,阳光洒在他脸上,竟是无比地俊朗。 骊山素有八大怪,温泉是一怪,巨石又是一怪。在山顶,巨大的岩石裸露出来,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像磨碎了的钻石,洒在了麻灰色的石块上。在乱石的顶部,两个人影相依偎着,聊着细碎的过往。 陆少骞问她,谁教的她开车。 穗禾说是她十叔。 他沉默了一会儿,“张子越?” 穗禾点头,他们有交集她倒是不意外。 他又问起小时候的事,她便把小时候张子越教唆她干的那些混事都一股脑地倒出来,比如怎么摸鱼,怎么打水漂,怎么拿弹弓打鸟,打麻将怎么出老千,怎么偷隔壁人家的腊肠地瓜回来烤着吃,诸如此类。 陆少骞越听眉头越皱得深,完全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她平日里看起来就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见他皱着眉头看她,吐了吐舌头,“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少骞歪着脑袋瞧她,“怎么不说了?” 她耸肩,“怕你觉得自己上当受骗。”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她接过来细细看他的手,细而长,掌心有些粗粝,指甲平整又干净。 “那你怎么不问了?”她问道。 他声音低低的,“以后日子还长着,你慢慢给我讲。” 作为交换,穗禾也问了许多关于他小时候的事,他母亲去得早,父亲常年打仗,不常在家。其他细节他虽未提及,穗禾却能猜个七八分。没了母亲的小儿子,姨娘们面上倒是疼爱,背地里一定也使过些阴招,他能健康地长大成人,想必也尝过了不少苦楚。 想到这一层,觉得两人倒是有些同病相怜。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夜幕如瀑,空谷一下子幽静起来,听着穗禾叽叽喳喳一下午,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忽然觉得不适应,像是空中盛放的烟花,热闹过后便一切了无痕。 怀里的人已经乏了,猫似得窝在他怀里,乖巧得很。他在她额头轻点一下,叫来蒋安,开车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