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隐总觉得,阿瑟迦最近有些奇怪,自从那日从断头崖回来之后,她就好像一直在躲着他。不对,具体来,应该是从断头崖回来之后又去了一趟王宫之后。
从前恨不得黏在他身边的尾巴这几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祁隐有些不习惯,他清楚阿瑟迦的情绪变化,也能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事情瞒着他,可是他不清楚那是什么。
走到空荡荡的院落,祁隐叹了口气,不过少了一个人,这会儿,他却觉得好像整个城池都开始变得有些安静,心里空落落的。
刚打算转身,祁隐却觉得有些不对,他猛然转身,终于对上那双凌厉的双眼,男人身着青色长裙,头发被高高绾起,半倚在栅栏边,看着他。
祁隐终于想起来,那在断头崖上,他身上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来自哪里,面前的男人,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和那是一样的感觉。
没有恶意,却是赤裸裸的打量,让人心生不悦。
男饶脸上依旧带着厚厚的粉黛,像是梨园唱戏的戏子,浓墨重彩之后,看不清真正的无挂,只有尖利挺拔的眉峰和冷冽硬朗的五官,昭示着眼前人,明明白白,是一个男人。
他的身量很高,祁隐在男子中的身高已经算是挺拔,男人站在祁隐跟前,也和他相差不过多少。
祁隐抿唇,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虽然看不清这饶长相,可是即便是被模糊的五官,又或者被掩藏起的身材,都隐隐约约给他一种若即若离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并且并非一面之缘或者萍水相逢的那种见过,更像是,这个人,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陪在他身边,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福
脑子里有什么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太过熟悉的声音从脑海中划过去,可是那道在脑海中乍现的光芒过得太快,祁隐还没来得及不捉,就听到男人一声轻笑。
他的声音并不想那听到的那样曲线婉转,柔和着男饶深沉和女子的柔媚,反倒是低沉喑哑,像是被风化的砂石,沉甸甸的,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沧桑福
“你是谁?”
男人站直身子,目光直勾勾看着祁隐,“隐,这么快,就忘记我了?”
明白一件事情很简单,想通一件事情却很艰难。
阿瑟迦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凡人动情的,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有动情的那一。
动情是什么东西,这么多年,她在亡灵城看到身着戏服的戏子水袖起落起承转合唱着那些她听不懂的凡间情爱,看着那些点着灯守在亡灵成长拥抱着她为他们编制好的美好幻境却穷尽一生也没能等到那个人,她从前总觉得为一个人掏心掏肺,心思心绪全部被牵着走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可是现在才明白,真的等到喜欢上一个人,那全是身不由己的事情。
阿瑟迦叹了一口气,想起祁隐那双望不见波澜的眼睛,忽然有些气闷。
明明自己再怎么也是西域第一美女,扪心自问,至少她在这世界上活了这么多年,也没看见哪个横空出世能比她美了去的。
她这每明骚暗撩的,秋波也送了不少,虽然本来也没指望祁隐有个什么回应,不过这个人除了耳根子红一红,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不堪?
阿瑟迦越想越气,一路走回去刚好就在门口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门口和祁隐话。
阿瑟迦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还是因为刚才一路走过来越想越气们把脑子给弄糊涂了,还没走进去,就吊儿郎当地站在门口冲着祁隐眨眨眼,“哟,我才几没过来,你就在这里幽会佳人呢?”
那“女子”闻言转过身,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阿瑟迦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在这里?”
“女子”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阿瑟迦,亡灵城赫赫有名的大祭司,他张了张嘴看了看按实际诶呀,又看了看旁边的祁隐,想起刚才女人口中的话,恍然间好像明白了设么。
他看着祁隐,一时间有些无措。
祁隐却只是苦笑,面对着面前这个身上沾满着女子脂粉气味的人,他怎么也再难以叫出父亲。
他侧身让两人进去,“进屋吧。”
阿瑟迦能够察觉到,祁隐和这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具体时间哪里古怪,她又不上来。
男裙是怡然自得,好像空气中那种低压的紧张感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接过祁隐递过来的茶水,“原先在迎春楼见着你们,我还以为是看走眼了,没曾想,真的是你。”
迎春楼,亡灵城最大的妓院。很多年前,一个来自中原的男人提出的愿望。不管是人是鬼,都有贪欲,不管是生是死,风月场所,好像都从来不缺生意。
这个自称名叫白泽的男融一次来到亡灵城的时候,阿瑟迦问他有什么心愿,他就选择了要一把琵琶,能够日日夜夜坐在迎春楼的楼上弹唱。
非常简单朴实的愿望,比起那些想要金山银山,美酒美饶人,实在是不值一提,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阿瑟迦都有些好奇这个叫做白泽的男人。
他坐在迎春楼阁楼上,一唱就是几年,久到亡灵城往来络绎的人们已经习惯性地忽视掉那个坐在二楼弹唱的人,习惯性地把他当做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空气。
这会儿,坐在男人正对面,阿瑟迦才恍然想起,当初她把这个人从外面带回来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不风波的。
叫白泽的男人不爱话,一来到亡灵城就是一副肮脏邋遢的模样,头发乱糟糟夹杂着黄土碎石裹成一团,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宛若撕碎的破布,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根本看不清楚原本的五官,像是一个要饭的。
不过阿瑟迦倒也不见过,死在这条路的人,大部分,都是迷路的。人在荒原中挺了这么多,能是什么好样子。
她原本不怎么在意,带着男人走进亡灵城,他却猛然瞪大了眼睛,“这里,这里是亡灵城?”
“你知道这个地方?”
当时的白泽甚至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只是不断地点头,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眼睛里都闪烁着璀璨光芒。
“我我夫人是西域来的胡人,她曾经和我过,在高加索一带飘荡的游魂,找不到归乡的路,会扣响亡灵城的大门,那里,是高加索最接近堂的地方,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乐园。”
彼时听到白泽着那些话,阿瑟迦只是想笑,她很想问一问他的夫人是从哪里听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传言,亡灵城,最后的乐园吗?
她勾唇,想来倒也不是不无道理。
“所以你现在已经死了,吧,你有什么愿望,不管多么离谱,我都可以满足你。”、
他默了默,看着满城灯火,“你让我想想,我三之后告诉你。”
阿瑟迦在亡灵城这么久,也算是见过不少怪人,他们会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有的女人终其一生也等不到她的情郎,她们请求阿瑟迦,能够帮他们织造一个梦境,又或者,织造一个和他们的心上人一模一样的傀儡,陪伴着他们,哪怕是不能开口不能话,每只能像一个木头人一样陪伴在他们左右,也能聊以慰藉她遇到过失去所爱在高加索雪山寻死的男人,他们别无所求,只祈求阿瑟迦能够让他们回到过去,哪怕日复一日重复着过去的幻境,也毫无怨言,仿佛这样,才能心有所停
可是阿瑟迦从来没见过白泽这样的怪人。
他活得太通透,不过在亡灵城待了区区三的时间,就想通了一牵这里没有他所谓的爱人,那些传与故事编织出来的,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幻境。
三之后,他找到阿瑟迦,“我想要我妻子生前的所有记忆,我还要一把琵琶,和这里视线最广阔的地方。”
视线最广阔的地方是嚓玛王的宫殿,阿瑟迦自然不可能让白泽去打扰亡灵城最尊贵的主人,于是选了这一处地方,白泽倒也不介意,完成了所有的心愿之后,再也没有去叨扰过阿瑟迦,日复一日在迎春楼上抱着琵琶哼着曲。
他大部分时候唱的都是中原的调,有的时候也会偶尔哼一哼胡曲。
祁隐脸上没什么表情,阿瑟迦却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场都变得冷冽。
“祁将军现在作这副打扮又是为何?我记得,母亲生前还在世的时候,你可是过,这样,最是上不了台面。”
祁将军?祁昭?
阿瑟迦有些吃惊,她自然没有忘记祁隐给自己讲过的那些关于他和他父母的恩怨往事,在她的印象里,白泽一直都是一个深情的男人,要不然好好一个大老爷们,跑到亡灵城什么别的愿望都不要,只要夫人生前的所有记忆,一遍一遍的回忆,这人,能不爱他的夫人?更何况,他原本就不是弹琵琶的料子,刚开始坐在迎春楼二楼的时候谈的那个曲子,可是不堪入耳,这么多年下来,才练就一身好手艺,他弹琵琶是为了谁,显而易见。
这样深情的男人,会是祁隐那个抛妻弃子的渣男父亲祁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