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宋楚还能记得她第一次遇见慕承时的情景。
那算不得太美好的回忆。
那一年宋楚方才十岁,是大陈的第十一位公主。
上元佳节,文德帝在宫中设宴,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带着家眷出席。而那些皇子公主们,自然早早盛装以待。
宴会间有一个开朝便有的规矩,由文德帝于半月以前出题,年纪相仿的皇子公主和世家子弟撰写相应的文章。众位朝臣阅览后,选出文采最佳的一人。
宋楚自幼聪慧,文才武略样样不输男儿,文德帝每每提起,便会赞扬一番。
自从她七岁在国子监念书以来,每年的上元节,她都会拔得头筹,风光无限。她想着,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当文德帝还未宣读人选时,她便坐得端端正正,微微抬着下巴,等待众人庆贺。
她骄傲的姿态那样明显,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然,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一次拔得头筹的却另有他人。
文德帝念出人选的那一刻,她几乎坐不住,眉目精致的小脸上也染上一层薄红。
虽然聪慧,但到底年纪小,遮不住心事,因此,没多久,她便离了席。
也就是在那时,她遇到了慕承。
偏远的御花园中,她躲在假山后发脾气,将写着文章的宣纸扔在地上,而后用挑花锦缎的宫鞋狠狠地踩了几脚。
她踩得入神,竟没有察觉御花园里来了人。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想不到公主的脾气这般大。”
声音中夹杂着些许笑意,清朗如三月的微风。
宋楚先是一愣,而后转过眼去。只是这一瞧,便愣在了那里。
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袭白袍,白皙修长的手中拿着一把泼墨的十二折纸扇。白玉冠束起一绺如墨的长发,黑如点漆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唇薄而红,带着凌厉而张扬的漂亮。
宋楚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一时竟呆在那里,忘记了反应。
有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带着些许凉意:“公主这是……傻了吗?”
好看的眉眼微微弯着,眸子里的笑意更甚,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调笑。
宋楚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拍开少年的手,她抬起下巴,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收起折扇,长袖拱手,不卑不亢道:“在下慕承,见过十一公主。”
如此一说,宋楚心中的怒意便在一瞬间喷薄而出。
慕承,京都将军府的大公子,方才拔得头筹之人。
宋楚觉得,她和慕承当真是犯冲。他不仅让她脸面全无,还将她方才丢脸的样子全都看了去。
眼前的笑颜不再好看,反而让她觉得十分欠揍。于是,她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转身离开。
宋楚那一脚,着实让慕承记恨上了。
从那日起,他们便两两相厌,不论做什么事,都得分出高低才好。
如此过了两年,直到宋楚十二岁那年。
三月的时候,柳暖花春,草长莺飞。
国子监里的一众世家子弟去西郊猎场骑马,宋楚也跟了去。
初始还有说有笑,谁知后来她和慕承又较起了劲。两人扬鞭策起烈马,疾奔而去。
宋楚的骑术本就差强人意,烈马又奔得太快,她手中的缰绳一松,便直直地从马上甩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她尖叫出声。
她紧闭着双眼,然而却没有意想中的疼痛传来。她只觉腰上一紧,接着有人揽住她的腰,将她纳入怀中。
两人摔在地上,那人在她的身下,替她承受了所有痛楚。
她睁开眼睛,一眼便望进一张好看的容颜,清俊的眉眼如月光下的白玉一样。以往微微弯着的眼睛此时收敛了笑意,漆黑而深邃,摄人心魄。
慕承将宋楚从地上扶了起来,难得一见地发了脾气,低声道:“你就这么想要赢我?竟是连命也不要了?”
充满怒意的话语里夹杂着一丝担忧。
宋楚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宇,竟不觉得生气,反而是有些开心。
十六岁的少年,玉冠白袍,长身而立,三月的微光洒在他脸上,在他身上打出一层金色的光晕,仿佛映在了她的心里。
器宇不凡,风华绝代。
宋楚突然心跳如擂鼓,白皙的脸上也羞出了一层薄红。
在那样一瞬间,天地之间安静下来,唯有她错乱的心跳和眼前姿态美好的少年。
清风徐徐,绿柳成荫。
在遇到他的两年后,她终是喜欢上了他。
从那日起,宋楚更是处处和慕承较劲。这是她喜欢的少年,她一定要比他好,这样才能配得上他。
她的这些小动作尽数落在慕承眼里,而慕承只是诧异他哪里又得罪了她。
时光飞逝。
当初在一起厮混的世家子弟都已长大,开始科考踏入仕途。宋楚也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红裙似火,蔻丹如血,杏眼薄唇,额间配着银色的眉心坠,轻风扬起她及腰的长发,骄傲而又漂亮。
这一年,她是文德帝最宠爱的公主,样样不输男儿。
这一年,他是大陈让人艳羡的大公子,才貌品行皆属上乘,长安城中不知多少女子倾心于他。
他们青梅竹马,在最青嫩的岁月里一起长大,眼见着对方一点点变好。她总觉得,他们才是这世间最相配的一双人。她总觉得,他们会如折子戏里所有的青梅竹马那般,年幼相遇,年少相爱,一朝红衣,白首不相离。
可她没有想到,之后发生的一切,将她年少的梦,尽数毁灭。
夏至那一日,文德帝带着众位皇子去猎场狩猎,因为文德帝疼爱宋楚,便也将她带了去。
那本是一件极好的事,可谁都未曾料到,那一日,竟有敌国的细作混入猎场,进行行刺。
场面混乱之中,宋楚因与文德帝离得近,一支羽箭射偏了位置,直直地刺入她的烈马体内。
烈马扬蹄嘶鸣,而后狂躁着疾奔而去。广西笔趣阁gxgq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