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法比试进行到最后,毫无悬念地剩下余伯玄和任怀辰。决赛前夕,徽宁女帝大办晚宴助威,群臣欢庆,好不热闹。
栩栩正端着余伯玄最爱的莲子羹,却在途中撞见了任怀辰。他似乎早等在这里,瞧见她,便笑嘻嘻地迎上前:“明天最后一场比试,你去不去给我捧场?”
想起他的欺骗,栩栩不禁冷笑道:“这国师之位不早已是任大人的囊中之物,还需奴婢去捧场吗?”她绕过他,轻飘飘的一句,“任大人演得这般好,不去唱戏确实是浪费了人才。”
他不由得怔住,及时将她拉住,压着怒意问道:“你信余伯玄,不信我?”
“是我亲眼所见,你说我信谁?”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任怀辰,我从没有这么厌恶过一个人。”
她大力甩开他略微颤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随即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似是拳头狠狠砸在廊柱上,但她的步子丝毫没有停顿。
任怀辰伫立在原地,任冷风刮在脸上,试图将不受控制的情绪生生压下,却又想起她维护余伯玄的样子,星星点点的怒火腾地蹿起。
戏台上是十几个舞姬在献舞,栩栩走到座位边,正要为余伯玄递上莲子羹,冷不防猛地被撞倒在地,滚烫的莲子羹洒了一身。
只见余伯玄迅速扑向王座,竟是以身护住女帝,挡下舞姬突然袭来的凶狠一剑,完全忘了自己明明拥有超凡的术法。
晚宴顿时乱作一团,近卫军立即冲了进来。
栩栩呆呆地看着余伯玄,心里仿佛灼烧般发疼,他竟是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一双手在慌乱中将她扶起,目光一瞥间,她看见熟悉的物什,猛地甩开扶她的那人,从慌乱的卫军中扑过去。
一脚险些踢到她的身上时,一个身影飞扑上来,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你不要命了!”背上挨了重重的一脚,任怀辰呵斥她的声音都有些虚弱。
栩栩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将地上的物什捡起,看了又看后死死地握在手里那是一枚新月形玉佩,是栩栩亲手放入男孩手中的信物。
刺客当场被擒,宴会就此结束,而余伯玄护驾有功,得了一屋的赏赐。他的胸膛挨了一剑,所幸并无大碍。
夜里栩栩为他上药,但心神不宁,撒了大半,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
余伯玄倒是笑起来,轻轻拍拍她的手:“你莫要担心,不过是小伤,过段时间就好了。”栩栩微微一愣,温顺地点点头,他便放心地躺回去。
她犹疑许久,终于拿出两枚新月玉佩,合上正是一轮圆满的月,果不其然看见余伯玄慌张的神色。她死死地握住玉佩:“为什么骗我?”
“栩栩,你不奇怪为什么你还是当初的模样,而我长大了吗?”余伯玄撑起身子,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距离我们的约定之日……已过了百年。”
水巽之国最普通的人也能活到两百余岁,但是,月国一日,人间一年,栩栩以为不过迟了几个月,却是迟了一百余年。那年,他在風雪中苦苦等了十五日,刺骨的风雪将他的期盼消磨殆尽,让愤恨迅速滋长,是徽宁女帝救了他,给了他新的希望。
他笑得无力苍白:“我曾怨过你,也恨过你,甚至不愿与你相认,想让你一直愧疚下去。”
栩栩愣着,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知道……”
余伯玄握紧她的手,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我早就不怪你了。”
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泪流满面,而他丝毫不在意被压痛的伤口,抚着她的长发,柔声安慰。
头抵在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见他心脏的起伏,栩栩忽然道:“我们……成亲吧。”
他紧紧收拢双臂,哑声道好:“成亲后,我们就离开皇宫,找一处青山绿水的地方,我伴着你共度百年、千年,直到满面皱纹,直到白发苍苍,也不分开。”
泪水尽数落在他的衣襟上,她笑着连连点头,她愿意相信,相信他说的这些都会一一实现。
余伯玄主动放弃竞争国师之位,只向徽宁女帝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一时间震惊朝野。对于众人的议论,他全然不在乎,一心张罗着成亲的各项事宜,不让栩栩费一点心。
栩栩也没闲着,近来跟绣娘学了针黹,便在屋里绣嫁衣。任怀辰突然闯进来时,她一失神,针便扎破了手指。
她迅速拂去血珠,不悦道:“不知任大人有何要紧事?”
任怀辰只是看着她,说了毫不相关的一句:“你的手。”
她微微一怔,随后握紧了手,淡淡道:“与你无关。”
他笑起来,却不是往常的爽朗不羁,隐隐有些阴郁:“我只想问一句,你真要嫁给余伯玄?”
栩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绣着嫁衣。任怀辰突然冲上前,怒不可遏地抓住她的肩膀:“他不过是利用你,你为什么不信我?!”
她迎上他愤怒的目光,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却用一句话将他打落深渊:“难道大人不曾利用过我?”
任怀辰无力地垂下双手,他无法否认曾向女帝揭穿她的身份,曾有意挑拨她与余伯玄的关系,尽管初衷是为了她不被余伯玄利用。
“即使伯玄真要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她眉眼弯弯,笑着补充,“不过,我相信他。”
任怀辰直直地望着她,眼神有些飘忽,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满是痛色,终是拂袖而去。
阳光自窗外斜斜地飞入,栩栩轻轻抚过嫁衣,若有所思地呢喃:“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两个月后大婚,婚礼盛大隆重,唯一反常的只是任怀辰,他竟比新婚的两人还要高兴,一桌一桌地邀酒。新任国师大人如此贪杯,还让徽宁女帝打趣了一番。
拜过天地后,栩栩静静地坐在新床边,一方喜帕盖住视线,过了许久才听见推门声。喜帕被掀开之时,她绽放出灿烂笑颜,柔柔的一声“相公”还未出口,便看见任怀辰的脸。
他满身酒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栩栩将喜帕盖回头上,淡淡道:“你喝醉了,趁没人来,赶紧离开吧。”
任怀辰一步也没动,只是看着她,苦涩道:“我没醉,那一次也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想你被他利用,其实我……”
“够了!”栩栩厉声打断他,她坐得端正,声音却有些倦,“说再多也没用,你走吧。”
一贯嘻嘻哈哈的他,此时竟目露痛色,但是栩栩看不见,也不愿看。
他走之前只扔下冷冷一句:“余伯玄在乎的只有徽宁女帝,你于他而言不过是随手可弃的棋子。”
红烛兀自燃着,照着那滴饱满欲坠的烛泪,喜帕下忽地有水珠跌落手背之上。栩栩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她总在想,还有时间,还有机会,终有一日,余伯玄会发现她的好,会真心真意地爱护她。
哪怕等得再久一些,哪怕付出得再多一点,她也甘之如饴。
门外重新响起脚步声,余伯玄走进来揭开了喜帕,入目是明艳动人的笑颜,他却别开了脸。喝合卺酒时,他仍有些出神,半晌才极轻地道:“不然……”
栩栩认真地望着他,眼里含着笑意,他笑着摇摇头,一口饮尽美酒。
栩栩看着他,许久,一杯入喉,只觉得一片苦涩,那些不敢相信已经成为事实。只一瞬,她眼里已盈了泪光,凝视着他,哽咽道:“你是不是有苦衷?”
余伯玄移开了目光,随即徽宁女帝推门进来,无双容颜此刻看来却恶毒无比:“无须多言,直接取下她的双翼!”
其实,从栩栩在燕回亭听到女帝和任怀辰的谈话开始,就已是余伯玄为了骗取栩栩信任而设的局,让她一步步相信他,从而对他毫无防备。101101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