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盈永远也忘不了那冷入骨髓的眼神。夹杂了风声,云芷盈听见那人对侍从说: “山崖那么高,这奸人必死无疑。” 崖上是士兵欢呼声。 隔得太远,她什么也听不清了。 她闭了眼,这一生就这样了吧!西域容不得他们,中原,亦容不得他们。可他们又做错了什么?是命数,躲不过。 一瞬间,一生闪过。 西域狐刚败给中原狐,国内一片萧条。西域本就少草木,缺食物,如此一来国内就更紧张了。偏偏二皇妃还是只中原狐狸。西域王宠二皇子早已传遍整个西域,更有甚者揣测下届西域王可能会传给二皇子云升。大皇子早就怀恨在心,如今这正是拔去眼中钉的良机。二皇妃长柳乃中原狐,身份不明,极可能是其泄露军情,以致我军败绩。如此拙劣之词,西域王竟也信了。本就因战败心烦,再听大皇子上报,西域王也没查清事情,直接下定论。 “二皇妃私自沟通敌方泄露我方军情,是为不贞。经大臣商议,念二皇子情谊,决定流放二皇妃至明月湖。” 明月湖,名为明月,实则早已大旱干涸。如今明月湖寸草不生,早已无民居住,流放至此的犯人多是化作白骨,埋没于风沙,死后连青冢也不曾有。挺过去的,也都成了一幅鬼样。 长柳躺在云升怀里,颤抖着说:“我……我没有,殿下……信……信我。” “我信你,明天我就带你走,带上翎儿和盈儿,再也不回来。” “嗯,好。” 这是云芷盈成年后问爹爹为什么要离开时,云升给她看的。 那时候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她还不知世事繁杂,正为自己先于姐姐找到一朵开的极瘦小的格桑花高兴。 走得匆急,到了中原他们收拾的银子也用的差不多了。 客栈小二对着云升大喝:“这点破铜就想住客栈?看你们可怜,告诉你们,前方两里有一破庙。” 长柳背着姐姐云子翎求道:“求您了,我女儿路上高烧,快不行了。给我们一杯热水吧。” 这是她第一次看娘低声下气地求人。 “去去去!没有。” 云芷盈不舍地看了几眼手中的格桑花,随后递给小二,“叔叔,这个花给你,求您给我们一杯水好吗?” “呵,就这玩意,”小二把花折了折,花本就瘦弱,被这么一折,几片花瓣也全落下来了,剩了一个光秃秃的枝干。最后小二还不忘踏上几脚,羞辱他们一番,“都说了没有,还不快滚,别烦我!” 她哗地一声哭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小花,你……你怎么这样。” 许是小二嫌他太吵太烦,捡起地板上的残花砸过去,“拿起你的破花快滚。” 云升一手拉住长柳,一手牵着云芷盈,毫不犹豫地向门口迈去,“这种客栈,不住也罢。我们走!” 迎面走过一个白衣少年,衣袖拂过云芷盈的脸,云芷盈闻到一股清新的檀香。本想回头多看几眼,云升瞧见拉着她走得更急了。 “盈儿,爹爹教你的你都忘了?不要和这种人打交道,快走。”后面一句似是说给自己听的,“天下这么大,总该有容身之地。” 白衣少年甩过去一锭银子,“两间房,再去找一个大夫,快!” 小二接过银子,细细摩挲片刻,点头道:“好,好,我现在就去。” 白衣少年追到云芷盈一行人,“前辈,我已替你定下房,今夜就暂住一夜吧。” 长柳正要道谢,云升抢先开口,“谢谢这位公子,只是这种客栈,我不屑。” 白衣少年莞尔,“可前辈要为您女儿着想啊,看您女儿病得不轻,须得停下休息几日。深更半夜了,在这荒郊野岭也难找客栈了,将就住一夜吧。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明日可再为前辈另寻住处。” 云升看了看高烧昏迷的云子翎,点点头,“谢谢这位公子了,非亲非故,公子助我于困难之时,来日我必以涌泉相报。” 白衣少年抱起云芷盈往回走,“涌泉到不用了,我看前辈小女儿生的可爱,日后把小女儿许我为妻就好。” 云升听了皱了皱眉,白衣少年见此大笑,“哈哈哈,前辈何必如此认真?这都是玩笑话,小辈已有心上人,且用情专一,定然不会再打前辈女儿的主意。” “哈哈,若是小女愿意,这也不是不可,既然公子已有心上人,那便不再提。” 服下大夫开的几剂药后,云子翎高烧渐渐好转,疲惫了几日,流落在外的长柳和云升很快就入睡了。 云芷盈辗转不眠,思来想去都是今日遇见的白衣哥哥,借着月华,她偷偷溜进隔壁房里。正巧,今日见的白衣哥哥亦未眠。 白衣哥哥昏黄烛光下正在摆弄一盆白色的小花,白色花瓣恰与白衣融为一体。 “小姑娘,有事吗?” “睡不着,想来看哥哥有没有睡着,再给哥哥说一声谢谢。”云芷盈站在门外。 白衣哥哥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这种小事不足挂齿,我也不过是恰到此处遇见你们罢了。你姐姐怎么样了,高烧退了吗?” “姐姐的病好多了,谢谢哥哥关心。我叫云芷盈,哥哥叫我盈儿就好,哥哥叫什么名字?” “嗯,那叫我白哥哥吧。” “白哥哥,桌上是什么花啊?好漂亮。”桌上花开得甚好,洁白的花瓣一层叠一层,好似歌女翩然的舞裙,纯净地不染一丝污浊。云芷盈从小生活在西域的漫天黄沙,稀稀野草中,如此的花还是头一次见。 “这是山茶花,亦可叫做玉茗。盈儿若是喜欢,我送你便是了。”白哥哥把云芷盈抱在自己的腿上,好让她看得更清楚。 “谢谢哥哥,哥哥家住何处?芷盈来日还要哥哥报恩呢。” “我以天为屋顶,以地为床被,以星月为窗,潇洒于山水间,若有缘,定会相见与江湖。” 隔壁长柳醒后发现云芷盈不见了,正急急呼唤。 “你娘找你呢,快回去吧。” 云芷盈抱着白哥哥赠的山茶,招招手,“那今后我与白哥哥就江湖再见,望再见时白哥哥已与心上人比翼成双了。” 第二日再敲隔壁房门,已无人回应,白哥哥果然走了。云芷盈心里有些难过,又将怀中的花抱得更紧了,这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夜了吧! 云子翎病情也有好了不少,第三日他们就启程,找一片清净的地方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