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擦着眼泪与鼻涕,将额头上的血抹得到处都是,先咕哝几句,又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扯嗓子大喊:“你杀了朕吧,朕也不知道!”说罢,她猛地蹿起,软塌塌的神态没了,反而像一根离了弦的箭,脑袋撞上了延寿伯臀下的太师椅。
延寿伯始料未及,差点被撞翻。一世家子见皇帝死了,吓得叫出来:“死人了,啊!”
“吵什么吵!”延寿伯见手中的棋子毁了,叫着郎中来治,又不解气,竟拔剑将出声喊叫的世家子的头削了下来:“再有人乱叫,都给我去死。”
蒲若斐被溅了一身的血迹,前面是小皇帝的,后面是那世家子的。垂在地上的手骨碌着被贴上一只毛茸茸的球,那球的绒毛上有些湿,蒲若斐好似已经闻到那股腥臭的血气,将发颤的手指收回袖子,竭力使自己不与这个头颅沾上半分。她原本跪着时,脊梁也挺得十分直,在这两人殒命当场后,她的眼眸里被映入一片血色,腰身也像是颓唐得像在叹息,眼见得佝偻了些。
她向来做事我行我素,去齐地是,来渤海也是。若要说个所以然,蒲若斐也不知道,她心中有无数筹划,却全凭一阵痛快去做事。只要能将事情解决,便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今日的妥静是,对昔日的苏容婳也是。
或许,她的出走与挑起这场风波无异,即便于她而言事事顺利,事后却不知牵连了多少人……
随后,蒲若斐被带走,她依稀听得甲士身后有一声呜咽传出来,又像是幻听了一般,她听不着第二声了,也许是被甲士们魁梧壮硕的身子给挡回去了。
相比于渤海的浪涌滔天,大乾京内可以说得上安逸了。除了前些时日侍郎方琉突然失踪,在朝中大臣里掀起了朵不大不小的浪花,其他诸事太平。百姓的日子过得更是不咸不淡,他们可不关心什么浪花波涛,只在乎第二天坊市的米价跌还是涨了。万幸的是,自世家倒台,他们庄子里的良田铺子归公,米麦的价格就直线落了下来,百姓每餐能吃饱,日子好过了不少。
方琉的根基不深,手还没未来得及伸长就被苏容婳折断,奉她为座师的新科进士全都遭了殃,贬谪得贬谪,流放得流放,这一榜的青年才俊经清洗后所剩无几。
有贰心的臣子留不得,苏容婳并不心疼刚入彀中的英雄折损大半,相反,在贬斥众臣后,她很快下旨要重开恩科,选拔有识之士填充朝堂。
常道鹤入阁后,同资历的王樵也掌管了都察院。若说常道鹤在世家覆灭前有墙头草的习气,那他在朝中和稀泥本事足以与常道鹤并驾齐驱,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常道鹤入阁后再也不随风倒了,那习气分明是为了迷惑世家才装出来的,但王樵和稀泥却和是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精。精到最后就是蠢,他空看着方琉上蹿下跳,最后等着苏容婳出手后才跟着弹劾方琉的罪状,让苏容婳都大为火光。事后,他仅被调去了按察司,这还是苏容婳还念及旧情与他往日的功劳,才轻描淡写的揭过此事,否则,他还不知会被贬到哪个天涯海角呢。
此番风波后,苏容婳想到武官的心肠不如文官的百折千回,就命孟越臣弃武从文,回京任礼部尚书与恩科考官,务必要点出德才并兼的士子。
京中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有的人也迷惑,罪魁祸首方琉,只有陛下下旨列数她的罪状,她人迟迟不回京,那她到底去了哪了呢?
流光躬身抱起熟睡的小殿下,将她交给乳母,继续道:“……她在草原上找到漠北残部,蒲德见了她十分吃惊,将她带到乌云面前。彼时乌云与明湘正为营帐前些日子被烧毁而忧心,见方琉寻来更为恼火,也是她命里躲不掉的,那两人怕方琉执意要认乌云为妻,到时候地坤身份泄露又是一桩棘手事,就先假意与她相诉衷情,将她灌醉后割下了脑袋。她们还谎称方琉是咱们大乾的奸细,将脑袋挂在了旗杆子上,暴晒了好几日呢。”
这段话说完,饶是流光心里也觉不忍,一个痴情如斯的人,兜兜转转到最后,结果却被最亲密的人给了结了。
苏容婳道:“她丧命在漠北也好,吕伯生烧了那一把火,再加上她的事,漠北的人心再难聚起来了。”
“是,方琉在漠北时,东厂的暗卫混入他们,散了不少谣言出去。也逼得乌云亲自动手,并没有交给图布新,恐怕是图布新也已经起了疑心。”
流光问道:“只是陛下,乌云与明湘的困境也会殃及到蒲德,是不是就与世女”
苏容婳一声轻笑,慵懒地搭着她的手慢慢踱到窗口,窗边栽了几尾凤竹,隔着凤竹可以望到苏璩安静的睡颜。她看了会孩子睡觉,才轻声道:“你怕世女回来会有怪朕?”
“奴婢不敢。”
“她放走明湘,让被大乾打散的漠北重新聚了起来,给朕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你说,是她该怪朕还是朕该怪她?”
流光道:“奴婢知错,此事世女做的的确不妥。”
“她有几分聪明,便事事仗着自己的心意胡来,所以你教她往东,她就偏要向西,”苏容婳的嗓音低低的,像是怕扰了皇女好梦,又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最终她想起了一个人,便道:“当日蒲若雯被世女交给蒲德照顾,让她们一起离京,可暗卫却没有在漠北找到她的踪迹。由此可知,蒲德南辕北辙,舍了侯府大小姐而去追随明湘,你去派人寻一寻,免得世女回京又要牵挂。”
“是。”
皇女榻边伺候的嬷嬷四五个,俱是低眉顺眼,一声大气也不敢多喘,生怕惊扰了皇女。有她们的照料,苏璩睡得也香,只是苏容婳怕夜晚风大使其着凉,便让李洪去给关了窗子。回到内殿中,她又命人点起几十支大香烛,重回书案后端坐,准备彻夜批阅奏章。苏容婳手里拿到的第一本便是远在边城的林子贤的请安折子,里头写蒙陛下圣恩,边疆一切安好,只是还未等到世女。
仔细想想,她也多日没有接到吕伯生的信了,苏容婳以为渤海不比大乾,蒲若斐惹了乱子她也鞭长莫及,就问:
“多少日子了,吕伯生那里还没有来信?”
提到吕伯生的信,流光身子便一僵,上一封信陛下开始读时心情尚好,连她做奴婢的也觉得宽心,不料读到最后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竟让人将信给烧了,一连几日早朝都没给那帮大臣好脸色看。从前天天问自己吕伯生的来信,自那以后,三四天才提一句。
后来她问了李洪,这才知道,吕伯生那信的前半截子说世女担忧陛下的身子,与渤海公主做完交易后就立刻回京,陛下看着信自然微微露出笑意。可后面却笔锋一转,直书世女流连青楼,与长公主妥静有不清不白的关系,陛下这才心情不豫,将世女惹出的一腔怒火,平白迁怒于旁人了。
按流光所想,世女既然有回京的心思,那定然不会与旁的地坤扯上关系。陛下在意世女,就忍不得她一丝越轨的行径,即便只是面对吕伯生写的三言两语,怒气也不由得大了些。
“回陛下,尚没有。”
苏容婳无心朝政了,掷笔细细思索起来。
倘若蒲若斐果真有难,妥静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可仍是二十多日不见书信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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