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东城城门口。
五更,黎明接替了黑夜,清晨的雾气渐渐散去,原本寂静的街道变得热闹起来。
一旁码头上的灯火,在四更天初漏光时点燃,此时依旧亮着,不少赤着上身的大汉三五成群地从四面八方走来,汇聚到码头上,他们,是依傍着运河生存的人们。
只见他们双手掬了把运河水,黝黑的脸庞浸在掌中,在深夜的寒气中浸了一夜的江水,冰凉而舒爽,抬起头来,手掌随意抹掉脸上往下淌的水滴,此时,便已清醒大半。
各家管理运船的家仆们还未到,他们也便招呼着抬眼看见的,认识的熟人开始攀谈。
窃窃而细密的对话,悄悄掀开了扬州城黎明前的宁静。
资格老些的脚夫找个角落坐下,抽出腰间的烟枪,塞两把烟丝,点根火柴,猩红的火苗明明灭灭。迎着江面上的风,嘴巴砸吧两下,用力吸上一口,胸腔满是满足。
他们大多在这个码头做了大半辈子,从和他们一样的青年,渐渐熬到了不惑,再干几年,也就过了半百了。到时候就是他还觉得自己能搬货,码头也不能要他了。
不过他想好了,到时候就和旁边的老刘头一样,支个小摊,卖卖早点,也能赚几个钱。
他年轻时跟着船去过福建府,在一家酒楼里呆了两个月,偷偷地学了里面大师傅的独家鱼丸手艺,他家老婆子和儿子吃了大半辈子都还好这口,开个早摊一定红火,到时候赚了钱再盘家店面,带着儿子一起做,赚钱给他讨上一房媳妇,一年抱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那时候他岁数也是真的大了,就不干了,每天起床散散步,在屋子里头逗逗小孙子……
“哎,祥子!”身边的一声响亮的招呼打断了老脚夫的思绪,他又吧嗒吧嗒抽了口旱烟,有些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望着微微泛着波澜的江面,金光洒下,一轮滚烫而炙热的红日在江的尽头徐徐升起。
两个年轻力壮的身影举着手穿过人群,走到了一起,先打招呼那个拍了拍祥子的肩,憨厚笑道,“嘿,祥子,你今儿来的可比平日晚了点啊,还好主家还没来,不然活儿可就被抢光了!”
那个叫祥子的摸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三哥,我也不瞒你,昨儿半夜甄家……”
话刚出口,只见那个叫三哥的一把捏住祥子的肩,扯着他躲开码头上越来越密集的人群,俩人走到了个没人的角落,三哥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压低了声音道,“昨儿半夜?”
祥子有些懵地点了点头。
“你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祥子不知为何三哥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不过他当初刚进码头,是三哥护着他,分活儿给他干,没有三哥,他早就不知在哪片江河上飘着被鱼分食了。
“昨天晚上,我刚从三哥你家吃完饭准备回去睡觉,回去路上正巧碰到了甄府的管家甄成,现在想来,他昨晚像是去找三哥你的,不过恰好碰上我就让我去帮忙了。”
孔三眉心拧到了一处,“找我?后来呢?”
“后来,”祥子闭上眼想了下,“后来他就带我和其他几个人到了一个乌漆抹黑的江边,那儿停着几艘小船,那船吃水挺深,上了船,里头有好多大箱子,甄管家让我们几个把这些箱子搬到了城东仓库,然后一人给了二两碎银子,交代我们不要传到外头去,接着就让散了。”
祥子想了想,猜测道:“大概,是得了什么宝贝怕人知道吧?”
说着,他从内缝袋子里掏出一小块银子给三哥看,得意道:“那些人拿了钱就招呼着喝酒逛柳巷去了,我还记得三哥你说让我要攒钱娶个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