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慈闻言差点没吐出来，想想不对，这夸得不是她自己么。　　“阿慈又问这样的傻问题了。”叶慈勾了勾唇，“你的容貌，岂是一个美字可以道尽的。”她看向为他系腰带的程宝，“你说是不是？”　　　　程宝忙笑道：“可不是，哎，老奴没读过书，只知道娘娘比那画里的仙子还好看。”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把池延恶心的不行，不想再说话了。　　　　宫里规矩，皇后每日早上要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今日的皇后似乎变了个人，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对着陈太后嘘寒问暖，句句说到太后心坎儿里。　　他八岁的时候被送进宫中由陈氏抚养。陈氏喜欢听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　　　　“皇后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一向眼高于顶的皇后突然学会了奉承人，陈太后着实不适应。　　　　“臣妾进宫能得陛下恩宠，又受母后照顾，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大的喜事？”　　　　皇后温声细语，含羞带怯，杏眼中的光芒似笑意似春意，脸上写满了幸福。　　　　这才像个新婚的少妇该有的样子，陈太后欣慰地点着头，皇帝真是训妻有方。　　　　按照以往，婆媳二人聊两句就要冷场。今日皇后懂事许多，太后也就有了说话的兴致。　　“怎么没有？皇后进宫也小半年了，若能为皇家添个皇子，岂不是喜上加喜？”　　　　池延：“……”就知道要说这事，他之前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　　　　太后见他低着头不说话，还道是她不好意思，于是又添了把火、“这两年你们年轻还罢了，等过几年，就是哀家不催，朝臣们也难免着急。”　　　　太后这话说的明白，现在帝后新婚，大家不着急，过几年若中宫无所出，朝臣们肯定要上奏让皇上充实后宫。　　　　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不知会持续多久，若一两年倒还罢了。若是一辈子，池延没敢往长远想。他不由蹙了蹙眉，语气也跟着低落下来，“臣妾知道了。”　　　　太后见皇后今日这般温顺，便忍不住敲打两句。“别怪哀家啰嗦，皇后在家时说一不二，心气儿自比别家女孩儿高些，但是进了宫可就不一样了。”　　　　宫中女人的难处，池延从小看在眼里。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向太后，“臣妾初为人妇，很多事都不懂、心中甚是惶恐，以后还需母后多提点。”　　　　太后更加意外，舞阳郡主是什么人？上可和先皇叫板，下能跟皇子动手，在阁老府说一不二、在军营里出生入死——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惶恐，也会示弱。　　　　“不瞒您说，臣妾进宫这些日子，虽说皇上待臣妾很好，但是……”池延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但是，常言道红颜未老恩先断，臣妾心里总是空空的。”　　　　男人本就薄情，何况坐拥天下的皇帝。太后对此深有体会，顿时明白了皇后的心思。　　　　“那是自然，”太后慈和地笑起来，“就算你不说，哀家也不会冷眼旁观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告诉哀家，就算不论皇家这层关系，我们陈家与你们叶家也是世交，哀家照顾你是理所应当的。”　　　　池延弯了弯眉眼，“母后这么说，臣妾就踏实多了。”　　　　要说心里不踏实，太后要比叶慈更不踏实。陈家虽是太后娘家，但是族人里没几个出息的，太后的两个兄长都被打发到南直隶养老，朝中勋贵都不愿带他们玩。能与叶家和定南王交好，是陈家巴不得的事情，皇后把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陈太后自然要紧紧抓住。　　　　婆媳俩相谈甚欢，一不留神就坐了大半个时辰，回到凤仪宫的时候，叶慈也已下朝回来。　　　　“陛下这么快就回来了？”池延上去殷勤地帮叶慈解腰上的玉带。　　　　有眼色的宫人立刻都退了下去。　　　　待殿内就剩他二人，池延立刻松开解到一半的玉带，懒洋洋坐回榻上。　　　　叶慈也不在意，她本来就不习惯别人近身伺候，更何况伺候她的是披着自己皮囊的九五之尊。她一边脱龙袍，一边冷笑：“凡事都有内阁安排好了，也用不着我发表意见。”　　　　身份换了，她自称“朕”也不对，自称“臣妾”也觉得别扭，索性就称“我”了。　　　　池延听懂了她话里的嘲讽，没辩驳，只是问道：“那你也该去御书房批奏折才对，过来做什么？”　　　　叶慈心道这不是不放心么，但是这话说出来好像她跟个老妈子一样，于是一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漆盒子塞进袖中，一面随口道：“拿点东西。”　　　　池延下意识想问什么东西，但一想她是特意回来拿的，肯定就是不愿别人知道的。于是道：“朕的东西，你也不许乱动，尤其箱子里那几幅字画，还有那把九霄环佩，你别给我弄坏了。”　　　　叶慈还以为他会说什么秘密文书之类，没想到只是几幅字画。“我才不稀罕，回头赏你就是。”　　“嗯，还有朕的元宝。”　　元宝是池延养的一只狗，远看是金黄色的一团，所以叫元宝，元宝跟了池延快十年，登基时，许多大臣上书反对皇帝在御书房养狗，池延都没听。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听那些老臣的意见，可见元宝在他心中的位置。　　叶慈摆手，“行行行，下午就让人抱来。”　　说话间，凤仪宫的掌事宫女玉叶端茶进来，她是跟着叶慈一道陪嫁进宫的，可谓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婢女了。　　玉叶把两盏茶放在帝后身边的小几上，刚退出，就听到瓷器落地的“咣当”声。　　　　她又忙进来，只见小几上只剩下一个茶盏，另一个已经摔在地上，茶水溅得到处都是，浸湿了皇后的缎面鞋。　　“皇后，烫着没？”皇帝说着就要蹲下替皇后查看。　　　　玉叶忙上前，“还是奴婢来吧。”　　“退下！”　　玉叶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动怒，还有些愣。　　池延只好开口，“陛下，臣妾没事，不过鞋袜湿了而已，换一双就是了。”他又看向玉叶，“你下去吧，换别人进来收拾。”　　玉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错在何处，但也不敢辩解，迟疑了一下还是退出去唤了别的宫人进来收拾一地狼藉。　　等地上收拾干净了，皇后也换了新的鞋袜。玉叶才大着胆子进来请罪。　　　　叶慈看都没看玉叶一眼，对身边的皇后道：“这婢女毛手毛脚的，让朕怎么放心。”她顿了顿，“朕身边的云秀是个稳妥人，就给皇后使唤吧。”　　　　池延一瞬反应过来叶慈的用意，忙谢恩。　　　　玉叶跪着求饶，恳求地看向皇后。　　　　池延不忍心，那茶盏是叶慈故意打翻的，只不过是为了找个由头把云秀换来给他使唤而已。可玉叶实在无辜，他看向叶慈，“陛下息怒，玉叶并非有意的。”　　　　他以为叶慈会接了这个台阶，打发玉叶下去，没想到叶慈眉头一皱，“并非有意？若是有意的还了得？”她冷冷看着伺候了自己十来年的贴身婢女，“茶盏该放在什么位置都是有规矩的，今儿上天庇佑没伤着，若是你家娘娘真被烫着了……”她没有继续说，下面跪着的人已经抖如筛糠。　　　　玉叶一个劲儿磕头，颤着声音道：“奴婢知错了。”　　　　“去浣衣局学学规矩吧。”说完，叶慈再不看她。　　　　待玉叶退下，殿内有一瞬沉默。　　　　半晌，池延拍拍叶慈的肩膀，“一道用完午膳你再走吧。”　　　　今日的午膳与以往不同，池延口味偏甜、叶慈无辣不欢，两人以往一起用膳多是按照池延的口味。今日池延则吩咐御膳房多做了几道重口味的菜。　　　　池延笑说：“陛下，您尝尝这个辣子鸡。”　　　　布菜的太监有些犹豫，见皇帝点头了，才夹了一块辣子鸡到叶慈碗里。　　　　这道菜叶慈最喜欢，吃完由衷赞道：“这菜味道不错，”她又看向池延，“朕这几日跟着皇后用膳，发觉这辣椒倒还真是好吃，怪不得皇后这般喜欢。”　　　　池延轻轻叹气，“辣椒确实好吃，只是太医说了，让臣妾吃的清淡一些，这段日子怕是要与辣椒无缘了。”　　　　叶慈弯了弯眼睛，“太医说的对，还是身体要紧，等身体养好了，以后再吃就是了，朕到时候让人从蜀地给你运辣椒来。”　　　　承安帝登基两年，算不上勤政，却也是以国事为重，每天上过早朝就在御书房接见大臣或者批阅奏折，待国事处理完了，才会到凤仪宫。今日反常，下了朝就直奔凤仪宫。而且一向好脾气的皇上居然为了皇后动了怒，口味也因为皇后变了。　　　　这一件件事仿佛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到了内阁耳中。　　　　霍颐下午见承安帝时，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逆耳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