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长恨旧(1 / 1)皇叔入瓮来首页

李君霖裹着大氅回了温室殿。    温室殿的门前挂着两盏明晃晃的九龙灯,配上朱漆大门,远远望去像是瞪着大眼、张着血盆大嘴的怪物。蛰伏在寂静的夜里等着吞噬过往的行人。    可是住了三个月,李君霖却有些莫名地依赖起来这座宫殿。毕竟殿门一关,在这座殿里,她不用再带着面具,躲避那些藏在话中的刀锋。    “御驾到!”    “陛下长乐未央。”    殿门大开,满院的宫人皆跪成一片,恭迎御驾。    “谢陛下。”    李君霖径直走回来内室,除了灵枢和素问一路跟在她身后外,其余的宫人皆静默不语,分头忙活自己的事情。    他们的这位陛下性子似乎有些独寡,不爱别人殷勤地往前凑。    “今日宴迎长公主,解了孝禁,太仆令做了许多肉食。”李君霖自己帮忙解了大氅递给灵枢,“我知道你三月未沾荤腥,难受得很,让裕珩给你从御膳房里拿了些。你自己待会儿出去找他拿,不过吃完之后记得在院里转转消消食,别撑着了。”    听了这话,灵枢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能为先帝守孝是奴婢的福气。陛下您这样做,真是折煞的奴婢。”    她乜了她一眼,嗤笑道,“我的好灵枢姑娘,下回说谎时,莫要咽唾沫。快去吧,不要等凉了。”    灵枢见她点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为主子守灵本来就是本分。“总是奴婢的好陛下愿意惯着奴婢。奴婢谢陛下,陛下如意安康。”    “去吧。”    “诺。”    等到灵枢离开了殿内,李君霖才看向素问。“阿孃。”    不是她信不过灵枢,只是这事儿关系到素问的过往。素问从不谈起必然有其难言之处。    她从袖里拿出苏霆舟递给她的香囊交付给素问。“这是苏先生让我给你的。”    一听到苏霆舟,素问的神色便有些不妙,但她还是有了心里准备不像上次那般失态。    李君霖看着她缓缓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的东西,竟然是枚如意扣。素问见到这枚如意扣,竟然红了眼眶,瞬间泪如雨落。“他都知道了……”    “阿孃。”李君霖瞧她这样也是慌了神,连忙从袖子里掏出手帕给素问。    素问接过帕子,静默地哭了一会儿,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陛下,奴婢过去的事情实在不该瞒着您,可是奴婢实在不忍启齿。”    “阿孃莫要自责,若是不愿意说便算了。”李君霖的心里也藏着个巨大的秘密,不能启齿。    “不,如今既然他都找上了,奴婢便和陛下说了,本来奴婢就不该瞒着殿下的。陛下,我与苏霆舟本是夫妻。”    饶是李君霖曾有过这样的猜想,但素问自己说出来总是让她觉得震惊。    “我本是云州白家的后人,本名白琇。我的父亲与他的父亲是故交,而他也是我父亲的弟子,我与他自小便有婚约。我从及笄之后便嫁与了他,但他的母亲便不喜我,嫌弃我幼失母少失父。无长辈教者不堪为宗妇。之后我长兄因意外逝世,而霆舟又遇意外失踪。他母亲便再也容不下我。以孤煞为由,代子休妻。过了不久霆舟重伤被人寻回,陷入昏迷,苏母怕他醒来再寻我,便买通了我的寡嫂,将我远嫁。我不从便逃婚离家,到了安陵一带才发现自己有了霆舟的骨肉,我生下一女名为如意。在如意半岁时我们遭歹人逼迫,后面幸好遇见安陵侯救助,但我的如意却意外夭亡。我本是想随着如意而去,但那时您的乳母正好遇袭身亡,在途中又不方便寻找乳娘。我为了报答侯爷的恩情,便当了您的乳母。再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了。”    “苏先生在这件事上也属无辜,为何当年他来安陵时,阿孃怎么不跟他走呢?”苏霆舟愿意寻找阿孃也说明他对阿孃也是情意深厚。    “他的母亲不喜我,纵使我跟着他回去,他也是夹在我与他母亲之间难得两全。况且,我因如意一事,已对苏母心存怨恨,如何待她如尊长?我和霆舟再在一起,对彼此都是折磨。”素问无奈地笑了笑,“如今他拿着这如意扣而来,便是告诉我他已知当年一事,这便说明,他已经同侯爷有过来往。我知他那人十分重情义,他必定觉得亏欠了我与侯爷。所以他定会用心帮陛下做事,这样一来,陛下在前朝便有了帮手。”    “阿孃,您吃苦了。”李君霖伏在素问膝上,她不信什么孤煞,阿孃原本已是孤苦伶仃,有人还要害她。    她怜爱地扶了扶李君霖的发,在心中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照顾李君霖这么多年,早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    “阿孃不苦,不管怎样,阿孃还活着,活着就比很多人要幸运上许多。阿孃只盼乖宝日后能苦尽甘来。”    ******    转眼便到了立春,因为要迎接新年,长安城的坊市瞬间忙碌了起来。但是大楚的天子却在此时得到了难得的休闲。因为她头上的伤,她光明正大的偷起懒来,连朝会都不去了。    身为病人,李君霖也不是全然宅在清凉殿,而是叫人拿了棋盘和棋子去了钧思殿外的一处水榭。    四周的没有遮挡的池中亭,在这初冬之际难免透着几分刺骨的冷意。但是天子的命令吩咐了下来,倒也不好反驳,钧思殿的总管汤盛也只得吩咐宫人在亭中生起了炉火。一时之间这四处透风的亭阁生出了几分胜似春日的暖意。    皇叔因为皇城换防忙得很,连入宫的时间都少了许多,她没有人下棋,只能左右手互博。    但自己和自己玩也无甚意思,下了一会儿便将目光放到了周围的景上。    虽然入了冬,但是这花园中的风景却不曾萧瑟。树木依然兴荣,仍有花朵在争芳斗艳。    她盯着墙角的一丛菊花正瞧的出神,忽然从拐角那儿就绕出来一截深蓝色的衣角。    目光顺着衣角向上移去,腰带、前襟、领口,最后停在了那张漂亮的脸上。来的倒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值班的左中郎将裴逸行。    如今她从光禄勋里选了人随侍左右。    “陛下长乐未央!”    “免礼。听闻裴卿善于手谈。”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陛下谬赞,臣只是略通一二。”裴逸行也瞧见了李君霖面前的那盘棋。    “裴卿可有空同朕对弈一局。”李君霖将盘上的棋子拨乱,将黑白二子重新放入棋罐之中。    虽然是邀请,却不容拒绝。裴逸行撩了袍子,在李君霖的对面坐下。“谢陛下。”    两人分子倒是挺快的,分完子后裴逸行便将那装着黑子的棋罐,推到了李君的面前。    李君霖亦重善如流,执着黑子先行。    黑白二子,相对而下。不知道是忌讳李君霖,还是裴逸行本来就是这样的温吞。不紧不慢的下着,到了最后白子节节败退,似乎又成死局。    裴逸行又敛了几分笑意,他轻轻飘飘的落下一子,让本来就处于劣势的白子又失去了大半的地盘。    他这样,倒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接招了。    李君霖顿了顿,才放下了一子,这一子颇稳,吃了裴逸行一块地盘,却仍是没有赶尽杀绝,看起来白子似乎不会输得太难看。    “裴卿不甚用心呐。”食指微微弯曲轻扣桌面,李君霖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逸行。    裴逸行对着李君霖拱手笑了笑,眉眼间带着些许的轻狂。“昔日臣游学之时,偶遇了棋圣卫大家。欲拜其为师,不过卫大家说臣下棋,总是带着几分亡命之徒的气息,总是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杀和反复无常,戾气太重,有伤君子之德。所以也就只是指点了我几天而已。”    “所以臣不是用心,而是臣的棋技实在是时好时坏。至于那位同陛下说,臣善于手谈之人,实在是居心叵测。”    “不知道裴卿觉得朕的棋技如何?”    “陛下心思缜密,谋断布局也十分严谨。只是陛下有些过于小心了。有时候求稳不一定能稳,到了该决断的地方,实在是不能手软。不然,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啪。”棋子敲击棋盘发出微响,裴逸行落下一子,这一子,落得极为巧妙,只不过一子,本来已成败局的白子忽然就一改之前被黑子压制的局势,猛然间便占据了整个棋局。而之前势头大好的黑子还没有来得及经历由盛转衰,不过顷刻之间,已无力回天。    李君霖低头看着这盘棋子,又些发愣,忽然有听到裴逸行说到,“这棋局如同世事变化无常,今日与陛下对弈,是这样的行法。他日若是与别人对弈,恐怕还得另谋他法,毕竟不同的对手,行棋风格也全然不同。”    李君霖不傻,裴逸行的话一说完,她便明白了,他说得他人只能是李书宸。    “不知对上了他人,裴卿可还有赢的胜算?”    “难说,这棋局毕竟不是死局,最后谁能赢……难说难说。”他笑着,似不经意一般,有又手下的棋子挪了个位置。    李君霖看了他放得位置,心中一跳,原来他刚刚就是故意的,其实一开始放在那儿,根本不用再多放一子,就能改变局势,但是只是白子稍占上风,也不能全然将黑子反杀。    “裴卿这棋下的,倒是让朕颇为受益。若是有了空,他日还是要与卿再切磋上几局。不过,今日时间倒是不早了,卿还是去先去光禄台的司衙换班吧。”    “臣遵旨。”裴逸行起身行礼而去。    李君霖看着他飘散的背影,微微沉思。裴相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他的儿子也是不简单。只可惜她却不如母亲。    这段日子,她同李书宸相安无事,所以裴相一派的人就开始着急了吗?    ******    在李君霖的督促下,长公主府终于在李扶摇回长安的第五日修缮完毕,迎来了它的主人李扶摇。    夜幕降临,长公主府的仆人们都各司其职,安静地等待主人的吩咐。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曾知晓此时公主府中正来了客人。    “西柔的使团已经入楚。”李书宸轻轻抿了一口茶,同李扶摇谈起了西柔使团,“二王笪库塔的亲妹妹忽笪也在其中,似乎是准备让大楚这边出面助笪库塔称王……”    李扶摇轻轻转动这手上的玛瑙手串,仔细的听着李书宸说话。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佛珠,却并没有接李书宸的话。    “怀璧,虽然说国丧才过,你还要与守国丧三年,但是你也已经二十有四了。成傳虽然小你两岁,可是阿难如今也有三岁了,可是你连一个身边伺候的也没有。”    李书宸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李扶摇今日将他留下,竟然是说这样事。真是与李扶摇一向杀伐果断的风格不同。    “我知道李氏的家训十分克己,儿郎们也不同其他世家子弟。况且李家的男子都不轻易动心,有些人可能一辈都是这样冷冷淡淡,但是有些人有遇上了便是一辈子。作为姑母,我自然是希望,怀璧你能遇上自己喜欢的人。”    李扶摇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大楚李氏在这几辈的确是出尽了情种。她的长兄是,她的大侄子亦是还差点为了个女人动摇了祖宗社稷。    “姑母,如今大事未定,我也不希望牵扯他人。”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军中,李书宸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    李扶摇似乎知道李书宸会拒绝她。    “我知道你这孩子做事总是有自己的远见我也不想催促你。只是你他日大事若成,身边也是需要一个贤内助来帮助你的。先前在北疆是没有合适的,如今来了长安,贵女如云,你也要多留意一些。”    李扶摇这话说的也没有差错,若是登上了那个位置,他年纪不小了自然也是需要一位皇后的。与其到时候随意挑一位,还不如现在多了解一些,只少选一位看起来顺眼的。    李书宸没有办法拒绝姑母的好意,只好接受,不过说了是要留意,他能留意几分,也没有规定。“多谢姑母费心了。”    李扶摇瞧着他不以为的样子,早就在心中打算好了,她在长安的这段日子就帮他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