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课上,李艳抱着一大摞卷子走进来。 “难道又要考试?”我在心里哀嚎一声,最讨厌这种毫无预兆的事情,就像 走在路上被莫名地砖头砸中头顶,让人出乎意料,愤愤难平。 我抬起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李艳,觉得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是上周历史考试的卷子,我们班是最差的,历史老师直接把卷子送到了我那里!”李艳的语气很冷,像沾着冰碴子的钢刀,幽幽地散发着冷光。 而我们是扔在案板上活蹦乱跳的鲤鱼,空洞的眼睛绝望地看着明晃晃的钢刀,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的挣扎,明知是徒劳无功,却欲罢不能。 就像我们现在的样子。李艳用淬了毒的眼神凌迟着我们,钢刀就在她的手里,可她就是迟迟不落下来。 我觉得这是一场心理的战争,没有大吼大叫,没有硝烟滚滚。她用一种无声的方式让我们记住了血淋淋的教训。 我感到我的呼吸好像没有了,手指颤抖着,心跳如雷。 我想我应该抓住些什么,来解救我压抑的神经,哪怕一支笔,一本书,一根细细的带子……什么都好。 于是我的手放在下面,缓缓地摸索寻找。我摸到了一片布料,温暖而平整。我立刻抓住了它。那是尹然的衣袖。 我的手指触摸到了尹然手腕内侧柔软的皮肤,他大概是察觉到了我手指上冰冷的温度,于是他侧头看了看我,并没有拂开我的手,任凭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把它攥紧捏皱。 就在我们的头不断地往下压,恨不能钻进桌子里面去的时候,李艳的语气一转,恢复了往常的语调。 “这是第一次,下不为例!” 卷子如雪花一般在教室里飞舞。 哗啦啦,哗啦啦。 我看到卷子上鲜红的分数那样醒目,像一个没有愈合的伤口。 我的卷子上是108。 而尹然的卷子上是65。 * 十月底是英夏中学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 班会的时候,李艳拿了好几张参赛项目表,动员同学们踊跃参加。 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无论是学习,纪律,还是卫生评比,都必须要是第一名。包括这次的运动会,她也有力争第一的决心。 她从坐在后排的男生中点了几个名字,参加跳高和跳远。这是大长腿的优势。 三铁项目被李娜包揽。李娜是长的很壮实的一个女生,虎背熊腰,走起路来脚步踩得很重,我们都给她取了个外号叫“二熊”。 她最大的爱好就是追星。每周都会买新一期的《时代影视》。 男生800米是尹然和王宁。 女生竞走和800米是李凤。 李凤是全能型的体育生。跑,跳等项目样样都行。 妮娅报了女子400米中跑。 …… 李艳把项目表工工整整地填好,又点了几个人做后勤服务,班会到此结束,随后她纤手一挥,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像雨后七彩绚丽的彩虹形状,又像女巫手里点石成金的魔法棒。 “剩下的时间上自习吧!”李艳的语气轻快,仿佛刚才同学们的表现令她很满意。眼镜后面的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第二天,参加运动会的同学取消了早自习,李艳带着他们开始了为期一周的魔鬼训练。 每天上学和放学的时候,经过操场,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一眼,寻找那个温暖干净的身影。 清凉的风吹弯了操场上的柳条,刮乱了奔跑男孩柔软的发丝,也撩动了十四岁朦胧的少女心。 运动会的前一天下午,全校师生在操场上列着方阵彩排预演。 走在最前面的是乐队方阵。号手与鼓手穿着统一的制服,带着白手套合奏着铿锵的乐曲。 第二队是彩旗方阵。五颜六色的旗子像小孩子手中鲜艳的卡纸呼啦啦随风飘扬。 最后是运动员入场。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英姿勃发。我们班是妮娅举着队牌,在队伍前面。 走到我们班所在的观众席方向,妮娅转过头来,对着我挤眉弄眼。 我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却对上尹然冷嗖嗖的目光。 “刚才在操场上看什么呢?笑得那么荡漾?”回到教室里刚坐下,尹然侧着身子不经意地问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有吗?”我不自觉地摸摸脸,笑容愉悦又灿烂。“当然是看帅哥啦!” “我就知道是这样!”尹然抛给我一个“你没救了”的眼神,慢慢地坐直身子。 “肤浅!” 我看见尹然一脸嫌弃的模样,言语里也充满鄙视,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一样的甜。 放学后,王晓蕾站在门口叫我。 “什么事?”我双臂环胸,闲闲地倚着门框。 “你参加运动会吗?” “不参加!” “你们班800米有谁参加?” “李凤吧?”我一五一十地回答,这样的事情也没必要隐瞒。“你也报了800米?”我站在台阶上与王晓蕾平视,反问道。 “嗯嗯!” “加油啊!”我发自内心的感叹。 旁边的教室里,也是沸腾一片。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同学打闹嬉笑声,篮球砰砰落地声,混成一片。 我看见李立涛还坐在位子上,飞快地抄写着作业。我最后一句话故意说得很大声,可他连半片眼神也没分给我。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开着的窗户上,反射着一片片橘色的光芒。微风拂过, 树影摇曳,秋意凉凉。夕阳用她那只灵巧的手掌把金黄的色彩一点点地在放学后的校园里铺陈开来,我们单薄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拉得很长。 “怎么还不走?”尹然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吓了我一大跳。 “做什么了这么心虚?”尹然凉凉地笑,他越过我的肩看向我身后的方向,脸色变了又变。 “喂……”我叫他,他却头也不回。 没礼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