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心好累。”筱佩哭丧着脸,也不敢有明显的动作,只轻微晃动着小腿,裙摆轻卷,像是湖光山色里,荡漾的一叶扁舟,水的灵秀,月的皎洁,竹的挺拔,还有篱笆的清幽。时光在那一瞬停止,将两个人幽闭在山水画中,不能呼吸,不能触及,又毫无征兆,将两人送回到当下相对无言的寂寞里,逝去如覆水,捻醉凡尘愿。 那位男士默然,转身离开,与学长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筱佩看到了,不能言说的孤独,不可救赎的灵魂,那位男士,肯定一个人很久了。我见过他的,登机牌,那么,他的名字叫做什么? 常砚学长走过来了,带着掉落的两枚高跟鞋,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他看着她,她看着鞋,筱佩接过鞋,本想安安分分得穿好,可是咖啡店不解风情的大姐吼道,“别坐着啊,要收费的!影响我做生意。” 不得不说北京人民素质高,明明刚才还是路边鼓掌叫好的看客,转个头的功夫就谈起了生意。 筱佩一口气憋不住了,甩掉了刚穿上的一只高跟鞋,把学长拉到身旁,“我脚踝崴了,特别疼,不想走路了。” 筱佩一边低着头假哭,一边将自己的小手附在学长的大手上,好像摸到了,摸到一只戒指,在左手中指上。 此刻的震惊无以言表,筱佩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搜索男人带白金戒指的含义。怎么回事,岂有此理,人神共愤!学长被别的女人玷污了。悔恨,人生大计都将被出国读书毁了,五年的分别就是永远的离别吗诅咒那些不用读书不谈生计,光在学长眼前晃的狐媚子,敢抢我的青梅竹马。 筱佩悻悻然甩开学长的手,示意学长把小箱子推给她。“我想起还装着一双酒店的拖鞋,我换上好了。” 筱佩低头摆弄着箱子,0401,没有开,0918,没有开,0504,没有开,显而易见,在最不能丢人的时刻忘记了行李箱的密码,这是逼着自己不要脸缠着疑似有妇之夫的人吗? 学长抬起右手,揉揉她的小短毛,笑得更灿烂了,“害羞了,我带你走。”说罢,将两个箱子摞起来,得意洋洋抱起了筱佩。 在这个机场,筱佩遇到了此生都不敢再回忆的事情,筱佩看到,制服逃犯的警察,仰面躺在地上,颈部喷射而出的血注,有三米多高,甚至能听到死神在空荡荡的大厅上旋转着,狞笑的声音。上天保佑,可千万别是颈总动脉破裂,希望上苍能降下一线生机,给这位警察活下来的机会。 一定要活下来! 然而,命运,竟这般残忍。 警察捂住伤口,但血流迅猛,不可阻挡,一个成年人只有5升血液,装到可乐瓶里,连一个小姑娘都能轻松提走,但从身体里,一个破损的血管里喷射出来的,却没有一个人敢直视它的力量,像是雷声和闪电的风暴,站着风暴中心的人,都是一身血色,满脸惊恐,周围地面染红一片,连空气都带着腥味。 瘦干的逃犯扭身逃跑,挥舞着一把短小的钥匙刀,铜色的刀柄,血色的刀刃。惨相不堪直视,罪犯猖狂暴虐。 筱佩被学长抛到事发区域之外,四肢伏地,双腿青紫,学长头也不回,跑去救援,两下掐住了破损的血管,渐渐稳住了警察的生命体征。 “呼——吸,呼——吸,放心,我能救你,不要动。呼——吸,呼——吸……” 学长焦灼的声音,已经不能安抚躺在地上的警察了。在场每个人都明白,这是死亡的征兆。 前面离开的那个筱佩似曾相识的男子,松开了高尔夫球袋,大力抽出一根高尔夫球杆,发疯般冲向逃犯,一脚踹倒在地,球杆甩向逃犯的脖颈,咔嚓轻响,犯人不动了。 筱佩此时挣扎站起,抓住一位穿着黄色卫衣,大概是来接机的年轻男子的手腕,“二楼有特警,务必叫过来,拜托了。” 筱佩回头,向倒地的便衣警察走去,交待一位拿着手机和纸笔的沉稳的中年男性“拨打120,做好记录。请救护车带上除颤仪。病人颈部血管破裂,抢救及时,有外科医生在场,出血量较大,呼吸困难,急需输血,血型是……” 筱佩跪在警察左侧,轻轻解开他的上衣,在贴近心脏的口袋里,看到了皮夹,颤抖着打开,人民警察证,姓名:刘传峰,血型:A,还有一张夹带的纸条。 “是朝阳区警察,姓名刘传峰,29岁,执行公务时负伤,被歹徒10厘米刀片划伤,A型血。快点打,按我说的做,我再重复一遍……” 等到再念完一遍,筱佩的情绪逐渐稳定,可是眼泪淹湿眼眶,打湿眼前的纸条。不过,她永远也忘不了纸条了。 上面写着两行字: 如果我发生意外,请别告诉我的父母。 死前,我要见到这个女人,刘楚林。00524-136××××0066 筱佩读懂了刘传峰眼神里的祈求,渴望,也有不甘心,充满痛苦和挣扎,传峰抬起左手,连带着满手鲜血,缓缓下落,把手机放在筱佩手里。 有多少警察,被割喉后,再也没有醒来,他们静静躺着,说完人生最后一个心愿,安静地睡过去, 等到救护车呼啸而来,一条生命随风而逝。 谁又能甘心呢,如果走到生命尽头,陪伴我的人不是你,倒不如一个人走潇潇洒洒。我连死也不怕,可我怕,直到死都不能见你。连我离开的消息,也不曾听闻,等很久以后,春暖花开,你从别人口中得知我的不幸,在我的墓前,留下两束迷迭香。我怎么甘心!我心爱的女人。 筱佩站起身,打开警察手机的录像功能,拨号给他所爱之人。 “是刘楚林吗喂有人在吗?” “Anyone here”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has set barring of ining calls.Sorry……” 无人接听。 那一刻,筱佩看到警察平静得躺在那里,皮肤湿冷,口唇青紫,眼睛里没有光亮,只是一行泪水,一声叹息。 筱佩快步走向昏迷的罪犯,“把球杆给我。”筱佩表现太冷静,那位男士把高尔夫球杆递了过来,胸骨,一杆,手腕,两杆,左腹,两杆,下腹,两杆。罪犯从昏迷中惊醒,刚要放一句狠话,又被暴力敲晕。七杆并不致死,但是警察承受的七刀,可能让阎王掳走一条年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