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请问这个地界儿可是以前的齐国吗?” 周不全蹲下身子,与一旁正冥神打坐的老和尚说。 老和尚默不作声,仿佛未听见一般。 周不全有些尴尬。 酷热的天气加上一路的奔波,已然让这个小老头心生焦躁,于是,他又轻轻地探过身去,小声问道:“大师……” 老和尚眉眼挑了挑,手中的念珠却还未停。他微微地侧过脸,只淡淡地说到:“没想到,三百年前的小国,如今到还真有人记得……” “大师的意思……这里……是齐国没错了?”周不全语气中夹杂的浓浓的试探性。 老和尚点了点头,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念珠,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周不全。 只见他一身布衣,头发花白,胡须微长,沧桑的脸上挂着一丝疲惫。 “先生从何而来?”老和尚忽然问到。 周不全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就着身旁的的磐石坐下,准备答时,却被烫的瞬间站了起来。 “从……从中原来的”周不全似乎还在刚才的疼痛中未缓过神来,他眨了眨眼睛,便又接着说到:“大师,天气这般酷热,您为何一直坐在这太阳底下?” 老和尚却又闭上了眼睛,半晌,缓缓说到:“老衲性寒,你们觉得热时,对我便刚刚好。” 周不全似懂非懂。 六月的酷暑已然渐渐深入了,漠北的深山一片荒芜,放眼望去尽是光秃秃的山岗与黄土坡交织而成的连绵不断的丘陵。远方,一阵阵热浪如波涛般渐次袭来。 周不全半蹲着身子,一时语塞。他凝神望了望跟前静若雕塑的老和尚,心中有些疑惑,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先生应该是个高人吧?” 老和尚终于开了口,饱含岁月痕迹的沧桑音色打破了周遭寂静的氛围。 周不全愣了片刻,继而尴尬地笑了笑说:“……大师为何这般说……” 老和尚拨了拨手中的念珠,“齐国只是一个城邦,立国不足一年,三百年前一夜间突然就整体消失了,漠北知道它的人尚且不多,中原人士,若不是高人的话,怕是很难知晓吧?” 周不全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说到:“我也只是偶然听朋友说起,碰巧知道一些罢了……” 老和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大师……”周不全接着说到:“这齐国境内有一古刹,唤作檀玄寺,不知大师可知它的方位?” 老和尚眼中忽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不安。 “先生往下看”,老和尚伸出手,指着周不全脚底的土地说到:“你现在所站之处便是檀玄寺。” 周不全闻言,环顾四周,将信将疑。 “莫不是檀玄寺早已毁了?”周不全的声色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老和尚点了点头:“十四年前,一夜尽毁,连一处墙壁也未曾留下。” …… …… 国子监。 “周大人一去该有半个月了吧?”郭世名伏于按上,手中捧着那一本古旧却还精致的《易经》。 郭世名近来多梦,直扰得他整晚整晚的睡不好,前些天与落老爷通信,落夫子推荐《易经》与他读,向来不信神佛,不沾卦卜的他,却也拗不过怪梦的困扰,便让曹时寻来一本,细细品了数日。 曹时立在屏风前,盛夏的暑气在屋中并没有见得消停些,不足半个时辰,汗珠已爬满了他的整张脸。 “是的,大人”曹时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声音轻缓“按日子算来,该是已经到了漠北了。” 郭世名站起身子,此时的他,身上已然没有了往日的稚嫩与书生气,倒是硬生生的多了一股干练与稳重。 他望了望曹时,轻轻地挥手,示意他离开。 曹时应了一声,踏着轻缓的步子退出门去,转身将门扣上。 郭世名立在屋中,心里百感交集。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地图,终究挥不去心头那一抹隐隐的担忧。 …… …… 扬州。 余梦一行人抵达扬州时,正直酷暑,中午的街头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完全不似三月的繁花似锦,人流如织。 王宥之骑在马上,不时的侧身望一眼余梦,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余梦并没有要理他的心思,想想便就作罢。 一条官道贯通南北,左右分支无数,两侧高高扬起的幡旗,在烈日下点风不动,倒是隐约着还发着耀眼的光。 余梦与苏长风是第二次来扬州,上一回还是冬天。如此极大的温差造就而成的截然不同的景致,让余梦完全没了印象中的熟悉与亲切。 “余梦……”王宥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以他平日里好动的性格能在自家的地界儿安静这么久已然不易,他俏皮地探着脑袋对余梦说:“呐,前面不远处就是我家了,等进了家门,我让下人去冰窖取些冰来降降暑气,这鬼天气实在有点热过了头!” 秦淮书院青色的门楣映入眼帘时,王宥之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他耷拉着脑袋,侧眼瞟着不远处的石狮子,小声地对余梦说:“你……你们先走,我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就这条路直走就是了,我一会就跟过来。” 苏长风看了看余梦。见余梦也正朝他这边望,两人不约而同地有些忍俊不禁。 “王兄,那我们就先过去了,你也快着些,路上热的厉害,可千万别中了暑才是。”余梦说着,朝王宥之挥了挥手,便与苏长风用力地踩了一脚马镫,一行人朝着大路地更深处去了。 王宥之坐在马上,探着脑袋往书院看,生怕被秦晋发现。 见书院门关着,长舒了一口气,正欲起步穿过去时,却见门突然开了。 “……” 秦晋端着一盆水,与马上的王宥之对望了足有数秒。 王宥之猛的一捂脸,侧身过去,心中直骂街,终究还是没躲过去。 “王宥之”秦晋浑厚的声音在王宥之的耳畔想起,在他本就忐忑的内心上又添了些惊慌。 “额……夫……夫子……好”王宥之无奈的撇过脸来看着秦晋,一脸的生无可恋。 “放榜都过去这些天了,也没见你到书院来,今天刚从京城回来?”秦晋泼了盆中的水,立在门框上。 王宥之结结巴巴,“对……对……对……刚……刚回来。” “来……进书院来,我有话对你说。”秦晋背过身去,缓缓地朝院里走。只留得王宥之坐在马上呆若木鸡。 他心中有一万个不想去,还有一万个“我害怕”,更有一万个“你没事找我干嘛?我哪有时间陪你聊天?我很忙的好吧”等等 王宥之撅着嘴,一个跨步缓缓地下了马,他将缰绳拴在门前的马桩上,阴着一张脸朝院里走。 晌午的大街,似乎只能见到余梦一行人。他们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四处张望,只希望能早点抵达王府。 行至半途,经篱笆院落,余梦楞了楞,他望着院中的葡萄架,旧念浮起。这布局,到是与往日子芙家有些相似呢。 余梦心想着,却听苏长风叫他,便又回过神来。 “我没记错的话,再往前走几里地,就是王府了,大家加紧着些。”苏长风说。 余梦应了一声,猛的一挥鞭子,骏马便迈开了步子,如离了弦的箭矢一般飞奔而去。 …… …… “怎么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秦晋坐在大堂正中的椅子上,一边轻轻压了压杯口一边望着跟前的王宥之。 王宥之站在屋中,左右不自在。眼神飘忽不定,双手更不知该往哪里放。 “天……天热的缘故”王宥之低着头,生怕秦夫子提起会考的事儿。 “以后有什么打算?”秦晋泯了一口杯中的水,淡淡地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王宥之心里暗自嘀咕着。向来最怕别人问前程啊打算啊这些话,因为这种套路王员外三天两头的便要用上一回,他若是说不知道的话,不出意外,接下来秦晋一定会跟他说上半天的大道理。 这么热的天,王宥之可不想听这些,他还赶着回家呢,更重要的是他还打算回家取些冰块送到给魏子芙家,趁着天热讨个好,真不行讨个脸熟也是赚的。 “好几天没见了,还真是挺想她的呢”王宥之心里想着,脸颊不由得有些泛红。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至于……”秦晋见王宥之红着脸,以为是自己问到前程的时,触及了王宥之羞愧之处,便赶忙安慰起来。 “……” 突然其来的话,让正陷入幻想的王宥之落得一头雾水,他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的望着跟前正慢慢悠悠品着茶的秦夫子。 “啊?”王宥之呆呆地立着。 秦晋抬头撇了一眼王宥之,突然笑了笑:“功名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你还年轻,不要看的那么重才是。” 王宥之继续发呆。 “真放不下的话,大不了明年再考嘛。”秦晋咧着嘴说。 王宥之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这老小孩到底想要说什么,怎么拐弯抹角的,我看八成是没什么好事儿。” “这样吧,从明儿个起,你每天都来书院温习功课,我找个时间去和你父亲说说,争取明年一举考个功名,我想你父亲也不会拒绝才是,就这么定了吧。” “……” 王宥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剧情弄得有些莫名奇妙,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直愣愣地站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先回去吧,记得明天早点过来。”秦晋放下手中的杯子,拿起茶壶慢慢地给自己满上,便没有再理王宥之。 王宥之也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声。见秦晋没有再留他的意思,就稀里糊涂地踏着步子出了秦淮书院。 “我这张破嘴”王宥之气的恨不得扇自己耳光:“这个老东西!读个什么破书,分明就是在报复我,想让我大热天不得安生!居然还拿我老爹吓唬我!!” 王宥之一边嘟囔着一边气的直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