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关头,屋檐上突然冒出两个人影。仔细一看,一位身着深蓝色衣衫的女子,手里提着一位身穿黄色衣服的小姑娘,缓缓从空中降了下来。被提在手里的小姑娘挥舞着手臂,嘴里大声喊道:“师娘,您慢点!” “娘!师妹!”杜仲喜出望外,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此刻都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杜仲杜蘅立刻迎上去,手下的人见了,也立刻上前一作揖:“恭迎谷主!” 冷篱落只微微一抬手,放下杜若。目光一转,恰似两道冷电。她面向冷天奕,斥道:“我不在的日子,冷长好生厉害呀!”说完,她扫了一眼四周,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 冷天奕心一惊,这个关键时刻,她怎么出现了。那晚可是亲眼看着她喝下那碗药,也亲自把给她把过脉,确实气息微弱,受了严重的内伤,不可能在短期内复原。除非……冷天奕感觉不妙。 此刻,他已无心在言语上周旋。他不再伪装,露出狰狞的面孔,恶狠狠地说道:“冷篱落,你少废话,今天这个谷主之位,我是志在必得。” 冷篱落一甩衣袖,说道:“大长老好大的口气,我冷家的家业,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外人来继承了?” “爹当年捡我回来,收为义子,我可是拜过祖宗入了家谱的,怎么就不能继承了。况且神医谷自古以女为尊,将离在制药上也颇有天分,按理说比你儿子更适合继承谷主之位。”冷天奕用剑指着冷篱落,“是你自己私心太重,一心想让自己儿子上位,不顾神医谷历来规矩。” 冷篱落一听,冰冷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怒意:“你强词夺理,分明是你狼子野心,想要冷家绝学。”说着就拔剑朝冷天奕挥去。 一时间,两方人马又打得不可开交,小小的内院里,刀剑声不绝于耳。杜蘅和冷篱落一起对付冷天奕,十来招下来,冷天奕明显吃不消了。眼看杜蘅和冷篱落的剑朝自己刺了过来,冷天奕无奈使出了绝招—七煞长鸣掌。 这种功夫历来是神医谷的禁术,阴毒无比,练掌之人必长年服食剧毒,又用解药压制毒性,运功时将残毒逼至双掌,掌中带毒,掌风所及之处腥风阵阵,中毒之人七窍流血而死,死状恐怖,无人能及。 然而练掌之人反噬及其严重,一般没有多大寿数。多亏了他女儿冷将离是位制药奇才,研制出了调理的药物,才让他至今安然无恙。冷将离曾劝诫:“此药物只能保爹爹不用此功时安然无恙,若贸然使用此种阴毒功夫,后果不堪设想。” 杜蘅和冷篱落双双被逼退。再次进攻时,却发现怎么也近不得冷天奕身。“你居然偷练禁术!心术不正!”冷篱落诧异喊道。 杜仲见势不妙,赶紧过来帮忙,杜仲在武学上颇有天赋,再加上平时勤学苦练,年纪轻轻便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三人一起围攻,不一会儿,冷天奕便感觉有些吃力。他咬紧牙关,使出了十成功力。 此刻,冷将离出现在小院门前。她内心苦闷无处诉说,耳闻爹爹长啸,再一看两边正打的热闹,她手心里的药草被掐断了也不知道,紧张之余,又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隐隐有种感觉:终于来了。 她静静立在门口,将半张脸躲在门背后,一身雪白的衣裳,宛若纤尘不染的睡莲,依旧是一幅淡然的神色。 眼看冷天奕抵挡得越来越吃力,她的拳头捏紧了,指甲嵌在手心里,指甲发白,没有一丝血色,好像手里正握着一块冰,那冷意从指甲一直往手臂上蔓延。 她想上前阻止,可刚迈出一步,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硬生生把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她眼前不禁又想起那年清明时节,细雨纷飞,她在后山采草药,看见他爹拿着一壶酒,在一座低矮的土坟前低低诉说。至此,她再也不曾在自己曾经最爱最亲的爹爹面前笑过。 躲在一旁的杜若,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自己的爹被围攻,女儿却冷眼旁观,哈哈哈,冷大长老,看来你这家庭关系岌岌可危呀。杜若眼珠子咕噜一转,突然计上心头。她跳上台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冷天奕吼道:“你这个老怪物,你看你活得多失败,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你的死活。”说完,朝他扔了片叶子,大叫:“暗器!” 冷天奕猛转身躲过,待看清只是片叶子,气得倒退了两步。原以为杜若是故意气他,没想到一转头,冷将离真的站在院门口,睁着冰冷的眼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喃喃地说道:“将离……”他望着她的眼,此刻,那波澜不惊的眼眸里,分明藏着恨呀!难道她已经知道一切了? 一想到这儿,一股绝望涌上他的心头,自己多年来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竟然早已被女儿知晓。他又不禁自责起来,自己怎么这么笨呢,居然没有发现女儿的十岁之后的转变。以前那个天真活泼小丫头,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再也不曾展露笑颜。 杜若见冷天奕神色有异,继续添油加醋:“现在相信了吧,你就是个众叛亲离的老怪物!”又将手中曼陀罗粉向他撒去,“好心提醒你,暗器来啦!” 冷天奕气得发狂,上过一次当自然不会再听,寒声道:“找死!”挥掌迎了上去,药粉接触一瞬间,杜若早已经溜得不见人影了。他一时怒火攻心,嘴里哗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回头看到冷将离的身影,他有些癫狂了,眼神迷离,回忆,一幕幕出现在他眼前,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在山间采药,他们相识相知成亲,日子甜蜜恩爱。后来……她含笑喝下他亲手熬的□□,堕下一个又一个成型的男胎。 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日渐憔悴了,眼睛干枯没有神采……是他,把她毁了。 他一直以为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他一直欺骗自己,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可从女儿满是恨意的眼睛里,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悔恨、痛苦包裹着这颗曾经无坚不摧的心。 他高举双手,使出了浑身功力,啊的一声大吼出来,周围的人都无法靠近。等功力褪去,他挽好的发髻散了,花白的头发全都散落下来。他绕着原地转了两圈,一边狂笑,一边大喊:“众叛亲离!哈哈,众叛亲离啊……”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长老,此刻已惨遭反噬,气血攻心,神智失常。 远处,冷墨藏在高处,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切。见冷天奕处于弱势,心中便打起了算盘,看来老东西这一仗是要败下阵来了。 一个声音在问:“你为什么不上去帮他,他是你师傅,待你有养育之恩。” 冷墨听到另一个不屑的声音:“我已经还清了,趁机接过势力,让他成为有价值的踏脚石。他自己不就是这么上来的吗?” 冷墨一动不动,大堂里的那一顿鞭打,把他心头仅存的温暖冰冻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冷将离,转身离开,身后热热闹闹,往前,寂静无人。 冷天奕发疯似的出掌,招招阴毒,中掌的弟子立刻浑身黑紫,七窍流血,气绝身亡。众人纷纷躲避,紫苑呆在原地吓傻了,杜若伸手去拉,可没料到这个死丫头全身发软,看着个子小小的,可体重一点也不轻,不知道偷吃了多少好吃的。她暗自使劲,用力一提,却露出了后背空门,眼看一掌要打过来了,杜若心道:“小命危矣!” 杜仲慌忙飞身过去,挡在她身前。 片刻后,他安然无恙,一转身,脸上却没了血色。 冷墨一路往前走,思过房的侍卫长忠居然还守在那里,看到他来,警惕起来,浑身肌肉绷的紧紧的,还没开口问,冷墨拿出刀割开了他的喉咙,温热的血喷在他的脸上,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踩着血迹,他进入了思过房后面的祠堂,这里是他最常呆的地方,神医谷历代牌位如小山一样排得满满当当,排位下面的菩垫凹了进去,他常常被罚跪。 刚开始,还会认真辩解,招来的是厉害的毒打。也曾学过讨好,攒钱许久,淘了一枚古玉指环给他带上了,他心里暗喜窃喜的时候,不知道哪里触怒了他,一巴掌扇过来:“我讨厌你的笑。”指环当场碎了,他从此再也不会笑了,他学会了沉默和忍耐,他变得无比听话,果然成了一条最好的狗。 思过,他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过,多可笑。他掌心拂过祭案上的蜡烛,烛火温柔跳动,他俯着身子着看着入了神,片刻后,他立了起来,伸出手指一戳,蜡烛应声倒下,烛油溅地四处都是,火星子变大,蔓延开来,一个个牌位被火舌舔噬,四周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