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身世浮沉月圆夜(1 / 1)山路风来草木香首页

八月十五,举家团圆的好日子。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唤醒了整座小城,天才微亮,城门一开,城外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往里驶入。    马车上一对父子正闭目养神,那中年男子头戴金冠,着锦缎墨袍,袍内露出黄色镶边,大约看得出来是个王爷。然而即使闭着眼睛,他也是眉头紧皱,一双眼睛深深陷了进去,像是几天没有睡好,腰间的玉带也松了一截,显然日子过得并不那么顺心。    所有的王爷都有一个危机,就是来自皇帝的猜忌。    好巧不巧,他和当今皇帝不是一个妈生的,这通常容易悲剧。    更巧的是,他一个妈的哥哥前不久才因为造反被皇帝给咔嚓了,他因为胆小才逃过一劫。不过,整日背后都是眼睛,这样的生活提心吊胆,这不,明明年不过四十,却早已两鬓飞霜,额头上皱纹如刀刻一般。    男孩脸蛋圆润,有几分天真,他扒在窗边,掀开帘子好奇的到处看,墙角有一个乞丐显然刚刚睡醒,他窝在墙角,揉了揉眼屎,挠挠头发淡定地捉了一个虱子往嘴里塞,同伙儿推了推他,摊开手掌:“分我一个,告诉你一好消息,今日蔚家百日宴,蔚家所有票号都在派馒头呢,白面的!”    男孩轻叹了一声:“爹爹,他们真可怜!”正在养神的萧恩秉并不理会他,儿子萧煌烨年纪还小,等再过些年,这样的事情见多了,心肠自然就会硬了。    蔚家大院门前,秦将军的马车也在,哦,被监视的王爷见到将军,自然是不敢上前打招呼的,只远远拱了一下手以示我们的关系还挺好。    萧煌烨却早已经跳下马车,迎着秦将军家的马车走了上去,马车上下来一位妇人,丹唇未启笑先闻:“烨儿,来,姑母抱抱。”萧煌烨不好意思地拒绝:“姑母,我已经十岁了。”    萧钰蓉是萧恩秉的亲妹妹,出嫁秦将军已有九年,三年前边关打乱,随夫出征,近日才回来,她愣了一会儿才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烨儿都这么大了。”说着从身后拉出一个小男孩,“晖儿,快,叫表哥。”    萧煌烨上前想拉住他的手以示兄友弟恭,不过,这小表弟似乎不按常理出牌,甩了一下袖子,傲娇地往前走了。萧煌烨尴尬地笑了笑,又朝秦将军见礼:“姑父。”    秦将军微微点头,和蔼道:“好孩子!”他身后也藏了一个小男孩,看个头年龄和萧煌烨差不多,这将军夫妇俩真有意思,明明站在一起,却各怀心思。    那小男孩唇红齿白,十分好看,萧煌烨都想看看他是不是女扮男装,不过鉴于场合气氛不合适,他很懂事地没有开口。    “这是你大表哥秦晗,性子有些内向,你一会进园子多担待些。”好嘛,搞清楚了,盖章,秦晗身份:庶长子。    说到了百日宴,这达官贵人都堵在门口也不合适呀,这小娃娃的爹该出来迎客了,这不,他来了。    蔚敏行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他的脸棱角分明,简单来说就是英俊,粗暴来讲就是很帅,他的眼睛是一双桃花眼,看你的时候,你会以为你被他看到了心里去,这样的长相很容易背上风流债。    他这一生太顺利了。    蔚家钱多,天下一半粮食出自他家,因此有底气将“汇通天下”做成匾挂在全国每一家票号的门上。妻子乔云芝乃小宛城城主乔镇西的独女,貌美多才,两人在杏花微雨时一次诗会上一见钟情,门当户对,家长们当然很愿意成全这对小儿女。    这不,孩子都出来了,第一个是女孩儿,两方都宝贝地不得了。    不断有礼官唱诺:“神医谷献礼神木摇篮一个、玉如意十对、回颜丹百盒……”    蔚敏行笑意更盛,连连扬手将众人往里请。    乔云芝着红衣,裙摆处绣上了自己爱的杜若花,她正抱着孩子,接受着众人的恭维,老远看到夫君,笑意从脸上晕染开来,她低声问夫君:“我是不是胖了点?”她做女儿时体态轻盈,现在较成婚之前微微丰腴了几分,自觉得这就是生活中最大的苦恼了。    蔚敏行觉得妻子十分可爱,他狡黠一笑低语道:“你胖没胖我最清楚,我很是喜欢。”乔云芝羞红了脸,暗自瞪了夫君一眼,蔚敏行最爱看她娇憨的样子,目光落在她身上便移不开了,何况妻子手里还抱着宝贝女儿呢,两人不顾众人的目光,将脑袋凑在一起,稀罕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怀里的婴儿也哦哦叫了起来,吐出一个一个透明的泡泡,一家三口笑得好不开心。    稀罕完了,蔚敏行亲自抱着孩子交给奶娘,细细叮嘱:“囡囡可能饿了,喂她之前换个尿布,让她吃饱能睡上一觉,睡饱了再出来见客。“    奶娘低头诺诺回应,抱着孩子先离开了。    蔚敏行觉得奶娘的背影似乎有点熟悉,定睛一看,仍然只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还是自己和妻子千挑万选的,他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夫妻俩目送孩子离开,颇有些不舍,又相视而笑,蔚敏行与妻子商量:“咱们囡囡还没名字,我已经禀告爹爹,爹爹说明日祭祖添家谱。”两人并肩而行,唠叨着一些家常话。    这一幕羡煞了旁人。    这边众人吃吃喝喝,直到下午,孩子也没抱出来。宾客哗然,蔚家上下一团乱。    奶娘的尸体在假山后面的山洞里被发现,已经冰凉僵硬,死去多时,身上只着里衣,外褂长裙头饰皆不见。    蔚老爹身体不好,在房里听得窗户外仆人低声议论的噩耗,急得一口痰呛上来,又半天没人发现,当场去了。    乔云芝疯了,抱着女儿的衣服垂泪,一直念叨:“咱们囡囡还没名字呢。”谁唤她也不应,只有说到女儿,眼睛还会转一下。    蔚敏行找女儿,举哀办丧事,安慰半疯的妻子,心力交瘁,一夜间白发满头。    ++++++++++++++++++++++++++++++++++++++++++++++++++++++++++++++++++++++++++  天上正是满月,皎洁的月光如轻纱一般笼罩着断肠崖。    “哇……哇……”襁褓内的婴儿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棉质里衣,胸前挂了一个精致的长命锁。外面的包裹通红,只有一角处绣着一朵洁白的杜若花。可怜的小家伙捏着小拳头哭得声嘶力竭,满脸通红。    年轻的黑衣女子正低头看着她,她脸如满月一般饱满,单眼皮,眼睛不大不小,长相平庸,这样的长相扮作谁,都不会引人怀疑。    她抬起手虚放在婴儿面上,想要捂死她,婴儿停住了了哭声,她亮晶晶的眼睛了含满了泪水,似乎嗅到咸腥味,开始张着嘴巴,伸出了小小的舌头开始舔起了女子的手掌。    杀手停住了手,月光照在她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温柔显现,她解开了女婴的襁褓,婴儿白嫩的左臂上,有一块鲜红的月牙形胎记,她看着胎记嗤嗤笑了一会儿,恨声道:“你为什么不看我?”发型散乱,状若癫狂,复又抬头看着月亮流泪,喃喃道:“你怪我吗?我也不想的,我爹叫我要听话,听话才有用。”    终于,她安静下来了,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轻轻一划,嫣红的血从胎记处冒出,她随手将匕首扔到山崖外,好一会儿才听到“噗通”一声闷响,匕首入水了,山林里胆小的飞鸟四处乱蹿。    确认伤痕盖过了胎记后,女子胡乱将襁褓一裹,抱在怀里匆匆前行,很快来到了半山腰,前面不远处的屋子里正亮着一丝灯火,她轻声道:“帮你找个好人家暂且住上一段时间,等我去和你爹谈笔生意,谈成了就回来接你。”她把女婴往路中间一放,扯下了她身上的长命锁,用手帕包起来塞入怀中,远远敛了气息躲了起来。临走前,狠命地掐了她一下。    婴儿没命地哭着,屋子静悄悄无人应答。渐渐地,哭声弱了,许久一个男子牵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童出来了,男童紧紧依偎着他,眼睛巴巴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婴,又不敢自作主张,只拉着男子的手苦苦求道:“爹爹,咱们抱起她吧,地上冷。”    药王杜衡带着儿子隐居在这药王山已经很久了,却没想到碰上这样一桩为难的事。他往四周看了一眼,连脚印也不见一个,走上前低头仔细查看,襁褓外外渗出了点点血迹,他停住手皱眉想了一会。再转眼一看女婴此时面色灰暗,呼出的气息若有若无,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心揭开襁褓,将止血粉撒了上去,轻轻包扎后,小心将她抱入怀中,牵着男童回了屋子,嘎吱一声关上了门。门里门外,一字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女子松了一口气,她很快离开了这里,来到山脚,不远处有课老槐树,枝桠横斜,树影憧憧,一只乌鸦静静立在枝头。    她停住了脚步,带着一个小婴儿奔波是件操劳的事情,她累了,侧着身子倚在大树边休息。这些年,她一直奔波,频繁游走于生死之间,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她低头掏出了那个长命锁,长命锁正面是一只机灵的小猴子,周围点缀着祥云,底下悬挂着三颗细小的空心铃铛,每个底下都刻了一个字,女子对月举起了铃铛细细察看,目光痴痴的落在“蔚”字上,她伸手摸了又摸,将它贴在脸上暗自落泪。    杀手动了情,失去了警惕,通常就离死不远了。    一只长箭从背后破空而来,箭尖从胸前穿出,血顿时大量涌了出来。女子双手紧抓住槐树,指甲划出长长的印记,缓缓倒下,像被扔上岸的鱼儿,浑身抽搐,大口大口喘着气,手上却还死死抓着长命锁,很快,长命锁也被鲜血染透。    来人身材矮小,手持□□,脚步声不急不缓,像是在闲庭度步,杀手拼命抬起头来想看看凶手,然而力气不足,她把脖子扭曲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终于她看到了!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不敢置信的样子,嘴里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更多的血沫子呛出来,“赫……赫……”古怪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面溢出来。    一只脚踩在了她的脖子上,轻轻一碾,“嘎吱”一声,女子命绝,一朵花儿悄悄的枯萎了。长命锁被拉了几下没有扯出来,索性一刀下去切断所有手指,带血的手指头滚落一地,长命锁在地上滚了几圈,热闹地响着。    “呸!什么天下第一的刺客,也配这个称号。”一口唾沫喷出来盖在了女子的脸上了。    一把药粉撒下去,暗火从七窍舔出,焦臭味儿升起,眨眼的功夫,一个大活人就化成了灰烬。  风一吹,一场罪恶烟消云散。